甜美的、純真的、久已忘卻的聲音:因為副連長說出了康德拉琴科那麼熟悉的一個地名,具有古老深奧魔力的魔術般的地名,只消一聽到它,魂牽夢繞的歲月的影子就開始在康德拉琴科眼前聯翩飛舞了。
康德拉琴科呆呆地站在小屋外面。雨停了,但是陰雲密佈,低低地籠罩在頭上。是個寂靜的早晨,廚房裡的炊煙筆直地向鉛色的天空升起。一條大車道,原來用碎石鋪成,後來長滿了青草,現在卻出現了一條條車轍,給攪成了爛泥。這條大車道沿著山坡伸展,下了山頭就看不見了。道路兩旁雜亂地散佈了一幢幢小房子,從那兒發出一陣陣格格聲,人語聲,口哨聲,噓聲,一營兵士開始了新的一天生活,他們發出像動物園裡一樣的嘈雜聲。一片更熟悉的、精美的園林風景在他們前面和周圍展現。這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地方,處在一個孤零零的、蜿蜒的山谷懷抱之中。他們的營地駐紮在小山的緩坡上。對面那片景色尚未令人陶醉的原野一直伸展到附近的地平線上。中間流著一條小溪名叫月亮河,發源於不到兩英里遠的名叫月亮泉的農場,過去他們有時走到那兒去喝茶;溪水往下流,在流入大海之前就成了一條大河。大河在這裡用閘攔住,形成了三個湖,其中一個不過是一片藍灰色的蘆葦蕩,但是其他兩個湖卻寬闊得多,湖面反映出雲影天光和湖邊巨大的山毛櫸樹。樹林里長的都是橡樹和山毛櫸樹,橡樹是灰色的,光禿禿的,山毛櫸樹由於剛萌幼芽,微帶綠意;這些樹與綠色的林間空地和開闊的綠草地構成了一個簡單的、精心設計的圖案黃底白斑的小鹿還在這裡吃草嗎?為了免得沒有一處寓目的地方,在水邊屹立著一座古老的教堂,一座爬滿了常春藤的拱門架在連線起來的河堰最低處。這一切都是一個半世紀以前設計和建築的,使得人們今天可以欣賞這片風光的丰姿。一道綠色的山巒擋住了康德拉琴科的視線,使他看不到山那邊的房屋,但是他卻十分清楚房屋的位置和樣式,這一片房屋伏在樹間,好像一隻雌鹿伏在羊齒草叢中。
奧列格側著身子走過來,用他大部分是學來的、可是別人卻學不像的樣子向康德拉琴科敬禮。他的臉色因為幹警衛熬了夜,顯得有些灰暗,而且還沒有刮臉。
“二連線替我們了。我已經打發小夥子們洗澡去了。”
“好。”
“房子就在那邊拐角的地方。”
“知道了。”康德拉琴科說。
“旅司令部要遷來。這個地方當兵營是夠大的了。我剛才偵察了一番。我認為非常華麗。奇怪的是,還有一個教堂。我進去看了看,正在做禮拜只有一個神父和一個老頭兒,我感到非常尷尬。宗教的事你比我在行。”也許他看到康德拉琴科好像沒有留心聽他的話,為了盡最後的努力,來引起康德拉琴科的興趣,就說:“臺階前面還有一個大極了的噴泉,完全是用岩石雕成的動物。你一定沒有見過這樣的噴泉。”
“見過,奧列格。我以前到過這兒。”
這些話在康德拉琴科耳邊迴響,由於他居住的房屋的穹頂而更加響亮了。
“哦,好,這一切你都知道。我要去洗洗了。”
他以前到過那兒,他知道那兒的一切。
“我到過這兒,”康德拉琴科說。他以前到過那兒;十多年前,在六月一個晴朗無雲的日子裡,他第一次和塞巴斯蒂安一道去那兒,那時溝里長滿淡黃色的絨線菊,空氣裡充滿了夏天的芳香,那是特別晴朗的一天;雖然他常常去那兒,每次的心情都不一樣,但是,在他這最後一次舊地重遊時,心裡回想起的卻是他第一次的訪問。
那一天,他也是漫無目的地來到這裡的。那時這裡在划船比賽。那塊地方現在已經沉沒,被人遺忘、不能復原了;海水很快把它淹沒了,那時這裡還是一座精雕細刻的小鎮。在她空闊、安靜的街上,人們像在黃金時代那樣走路和說話;她秋天的霧,灰色的春天,她那難得的夏天的光輝像那天那樣這時慄樹開花,鐘聲清晰地高高飄過山牆和圓屋頂,散發出幾個世紀的青春的柔和氣息。是這種寂靜使他們朗朗的笑聲發出迴響,使回聲靜靜地、歡樂地在喧鬧聲中飄揚。在划船比賽的時候,一群婦女鬧哄哄地來到這裡,人數多達幾百,她們嘁嘁喳喳,花枝招展地走在卵石路上,登上許多級臺階,遊覽觀光,尋歡作樂,喝一杯杯紅葡萄酒,吃麵包夾醃黃瓜;撐著方頭平底船在河上到處轉,成堆地擁上游艇;她們出現在那些年輕人裡爆發出一陣陣十分滑稽的的逗笑的對話,她們在大學教室裡的合唱特別引人注意。闖進來的這批人的喧鬧聲響遍了每個角落,在這小鎮裡,這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