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揚靈靜靜聽著諸人對她的質疑,待他們話落了,她才開口溫聲;“諸位放心。我雖體弱,卻只是孃胎裡帶的病根子,尋常小病小痛,大事上無損,不影響行遠路。”
“追殺自是會有。然獵手是誰,也未可知。只消公子助我,難說我不會反助公子,助公子判斷出政敵?”
周子波語速不緊不慢,侃侃而談。在她身旁,陳王殿下目光亮極,緊盯著她,完全忘了其他人。
陸顯沉默著聽,漸漸便聽出了他們討論事情的複雜性。這位看著溫厚沉斂、實則一派天真的郎君略微自愧地笑了笑,想自己到底本非謀士,可以預見危機,卻難以解決危機。只是他站在旁觀者角度,幾次看周子波,看多了,有幾分眼熟感——
在他的夢中,周揚靈和羅令妤並稱“建業二姝”。羅令妤豔得自不可方物,周揚靈秀得若人間山水。自古美人不見美人,陸二郎的羅表妹對周揚靈或多或少地嫉恨、忌諱,和周揚靈的關係不熟。有周揚靈在,羅表妹幾乎不在。正因為缺了這層關係,陸二郎在那個夢中,沒怎麼見過周揚靈。只偶爾遠遠望過幾眼,覺得此女貌美至極,病若西子,氣若幽蘭。
現實中所見的周子波,則是秀致爾雅、虛懷若谷的名士之風。少年郎君俊俏,一如時下所有被追捧的美男子一般。他雖清瘦,然眉目間的英氣、大度,舉手投足間灑脫的胸懷,絲毫不會讓人覺得女氣。
陸二郎覺得眼熟,然他沒有認出眼前的周子波,正是他夢裡的周揚靈。
他尚沒有認出,從未見過周揚靈的陳王劉俶,此時雖產生了些懷疑,卻依然覺得自己在痴心妄想——如周郎這樣……如周郎這樣的俊才,自己在奢求什麼呢。
心裡起疑,劉俶讓人去宜城查,周潭是否有個弟子叫周子波。隨從要去時,劉俶又多加了一句,周潭的女兒周揚靈,是何性情的人,是否有可能、有可能……陳王沒說下去,讓迷惘的隨從自行摸索自己話外之意。
然無論查出的結果是什麼,這兩日,受陳王門下的幕僚一致認同,周揚靈是要悄悄離開建業了。她打算先南下,取了父親門下所捐湊的糧草;之後繞路北上,與可能有的追殺玩一出黃雀在後的遊戲;最後平安到南陽,相助北方軍士。
此一路情形多變,需周揚靈隨機應變。周揚靈與人討論相關事宜,定好了行程。走之前的一日,她特意登門陸家,見了羅令妤的親妹妹羅雲嫿一趟。羅雲嫿小娘子依依不捨地託她為姐姐帶信帶禮物,要周郎問問姐姐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小娘子悵然,揉眼睛時眼圈微紅:“……我從來沒和姐姐分開這麼久過。她在時我嫌她總管我,她不在我又擔心她,怕她惹事。”
周揚靈揉她的發,與小娘子說話時不是對小孩子的那種哄騙,而是像與大人對話一樣態度誠懇:“定不負嫿兒所託。”
羅雲嫿一愣,詫異地仰頭看了這位眉目溫潤的郎君一樣,有些懂當初為何有段時間,姐姐會對這位郎君心動了……周郎溫柔,涵養甚好。
待周揚靈忙完這些,驅車回到周宅所在的巷子,月涼如水,夜色已深。勞累一日,次日要遠行,難免精神不濟。然周揚靈在巷口下了車,緩緩與小廝一道步行回府邸時,卻看到兩邊高牆如壓,夜光幽藍,一位面容秀麗的郎君皺著眉,在她府門外徘徊來去。
陳王劉俶在周宅外踱步,眉頭蹙著,臉色時青時白,仰頭看從牆頭長出的樹蔭時,仰起的臉上神情,專注又迷茫。
直到身後一道溫和聲音詫異響起:“殿下?”
劉俶一驚,回頭便看到周郎。他臉白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傻事。在周郎溫潤的眸子望來時,他臉色更白,卻也一下子漲紅。他沉默半天,輕聲:“睡、睡、睡不著,散散步,就、就、就到這了。”
他是放不下她,幾番猶豫,明知不該,卻還是過來了。
而說完話,劉俶就自嘲一笑:一和周郎說話,他就像傻子一樣。
然而周揚靈並不嘲笑他,小廝叩門時,她還邀請他是否進去喝杯茶。陳王卻往後退開,看周郎如看洪水猛獸一樣,倉促搖頭。周揚靈眼波微動,看他一眼,沒說什麼,既然他不進來,她拱手告辭時,陳王又在背後鼓起勇氣:“明日,怕,被政敵,看到,我、我不能送你……你、你小心。”
周揚靈溫和的:“是。多謝殿下關心。我在建業受公子照顧良多,此次自該回報公子。且我政見與公子相同,自然願意相助陸三郎。”
劉俶心不在焉地點了頭。
周揚靈便再次告別,然她又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