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大家也不是不懂得敬畏死者,只是自柳巧娘去後,吳有德越發無法無天,得罪過村裡不少人。如今他死了,還是因為強佔自己繼女的嫁妝把自個兒絆死了,眾人只覺得大快人心,村中少了一害。
再去看阿媛,依舊是眼眶微微紅腫,看來她真心是個孝順孩子,村人也不便再說吳有德的壞話,轉而溫聲安慰阿媛,讓她節哀順變。
待村民們相繼寬慰阿媛一陣,楊興農看時候差不多,也開口了,“如今大家也知曉了,吳有德是醉酒之後,鬼使神差挖出了不該他得的錢財,所以他這麼走了,也是老天爺不讓他享福。趁著大家都在,今天就幫阿媛將她叔下葬了吧。”
楊興農走到阿媛跟前,聲音多了幾分和藹,“阿媛,按理說,下葬也該測個日子,但咱們村沒有風水先生。不過清明節前後這段下葬,該是沒有太多禁忌。況且你叔情況特別,不是病死,而是意外,屍體有些駭人。春日天氣漸熱,屍體就算放到義莊,長時間停留只怕也不好。我看趁著大家今日都趕過來了,就在今日將他下葬,你可反對?”
阿媛對於事情這麼快解決還有些恍惚,一時只知道點點頭,發現好似不對,又趕忙擺擺手,“不反對,不反對,有勞楊伯伯替我做主了。”
楊興農倒沒發現阿媛不對勁,只當她沉浸在悲痛中,嘆了口氣,捋了捋鬍鬚道:“你叔這樣一個人,恐怕也是不拘於是何日子的。眼下正是春耕,我看喪席也就免了吧,大家的時間都緊湊,回頭你做些白餅子,送往各家就成。如今,你還是多準備些紙錢吧。”
就這樣,眾人裹的裹,抬的抬,挖的挖,將吳有德葬在了後山那處墳崗上。之所以不葬在燕子坡,是因為村裡有個規矩,死於非命的人是不能與壽終正寢的人葬在一個墳地的。對此阿媛倒是滿意,因為她娘也一定不願意和吳有德葬在一處。
村裡的義莊,是一棟廢屋,專門用來存放棺材、墓碑、紙錢等物,以便哪家突然辦喪事就不用趕到鎮上去置辦,因而吳有德的下葬過程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
阿媛跪在墳前,朝火盆裡不住地添紙錢。天知道她剛才有多緊張,多怕眾人抬放屍體的時候看到吳有德身上的傷痕,有被她用鋤頭打的,有她掙扎時抓咬出的。
還好顏青竹親自幫忙抬屍,讓她鎮定了些,也還好最終沒有意外。
吳有德終於被埋到地下了,真相不會再被第三個人知道。
火光跳躍,阿媛原本蒼白的臉上映出幾分明明滅滅的紅暈,阿媛看著嫋嫋青煙徐徐騰起,心中祈禱,如果世間真有鬼魂一說,就快讓吳有德投胎轉世去吧,千萬不要再糾纏她,來世記得做個好人。
村民們都還有農事要忙,便三三兩兩扛著鋤頭離開了,顏青竹替阿媛一一謝過他們。
楊興農也蹲身往火盆裡投了些紙錢,對阿媛道:“阿媛,如今你是孤身一人了,要是遇上什麼難處,儘管來找我,還有村裡的長輩,大家都會幫著你的。”
阿媛點點頭,真心感激地道了謝。只是想到以後,她確實很彷徨,以前還盼著宋明禮那處,如今一場變故突至,再想到宋明禮,彷彿那已經是前世相識的人了,如今卻是無法可想更無需再想。
楊興農起身打算離去,一直站在一旁的顏青竹突然走了幾步趕上他,又對他說了幾句什麼話。
阿媛沒聽清顏青竹說什麼,只聽到他說完這幾句話後,楊興農欣慰道:“青竹你是個有心人,就按你說的辦吧,我這就去跟羅大家那寡婦說一聲。”
☆、第18章
幾日纏綿的小雨過後,今晨難得放晴。
山間白紗般的薄霧一點點褪去,淡金色光芒從淺藍的晴空中透出,漫山新翠緩緩剝開如夢似幻的包裹,被鍍上一抹屬於人間的清新亮色。
阿媛坐在石寡婦家院子裡洗菜。一顆顆新鮮翠綠的芥菜被阿媛拾起,投入水盆,洗淨泥土後又抖幹水,整齊地碼放在大簸箕裡。
一個五十歲左右面貌的婦人推門從屋裡走出,端著一個陶碗含笑向阿媛走來,正是石寡婦。
石寡婦眼角皺紋已深,面龐卻打理得潔淨,髮間已見不少銀絲,髮髻卻梳得一絲不亂。
陽光懶洋洋落下,阿媛白皙的面板像染了薄薄的胭脂一般,石寡婦覺著阿媛平時的臉過於蒼白了些,現下一看,竟也是個美人胚子,不由多打量了她幾眼。
俗話說得好,女要俏,一人孝。阿媛此刻正是穿著一件通身素白的孝衣,頭上插一朵雪白的絹花,整個人顯得秀雅清麗,好似一株無香白海棠,不與漫山桃李爭芳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