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考得是五經,思路還算清晰,筆走龍蛇,亦是很快交卷。中途不知道是抓到哪位考生私夾舞弊,被巡考官押解出去的時候,姜顏還有興致伸出頭去看了場熱鬧,可到了第三場,漫長的鄉試已經進行到第八天,姜顏漸漸的只覺渾渾噩噩不知今夕何夕,腦子像是灌鉛似的沉重。
秋蟬陣陣中,總算是到了考完交卷的時辰,她坐在小隔間中足足有一刻鐘才緩過神來。
出了考棚,什麼勝負得失都拋之腦後了,亦無法回憶起自己答了些什麼內容,渾身像是繃到極致後又松下的弓弦,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度,只如遊魂一般順著人潮出門去。
鄔眠雪亦是一臉菜色,哭喪著臉道:“不來了,下次再也不來考了!”說著,她左右四顧,似乎在嗡嗡鬧騰的人潮中尋找什麼。
姜顏知道她在等魏驚鴻,便道:“你去找魏公子罷,我自個兒回去。”
鄔眠雪有些不放心,姜顏便笑著推了推她道:“去罷去罷,我沒事。”
鄔眠雪頗不好意思,抿著唇道:“那……我走了?”
姜顏點頭,朝她揮揮手,兩人便在考場門外的柏樹下分道而行。
八天,斷斷續續三場考,已是榨乾了姜顏的全部精力。她從未如此疲憊過,又從未這般輕鬆過,彷彿負重而行,終於能在此刻卸下包袱短暫休憩一番……不知當年苻離初入錦衣衛時,是否也是這般感受?
正想著,夕陽斜灑,十丈開外的柵欄外站著一人,身高腿長,英姿凜凜,不是苻離是誰?
姜顏這才想起,苻離說過今日回來接她的。混沌的大腦還沒反應過來,身體倒是先一步做出了反應。她朝著苻離走去,苻離亦看到了她,皂靴邁動,朝她大步走來。
夕陽是最好的染料,潑金染紅,視線成了一片柔和的暖黃色。風過無聲,頭頂的杏葉沙沙吟唱,兩人不約而同地停住腳步,隔著兩尺的距離對視。
姜顏望著苻離俊逸的眉目半晌,才揉了揉疲憊酸澀的眼睛,緩緩說了句:“好睏啊。”
是真的很困,嗓音綿綿的,帶著鼻音,聽起來倒像是撒嬌。苻離眸色一動,抬臂拉下她揉眼睛的手,低聲道:“我僱了馬車,送你去吃飯。若是想睡,便在車上睡一會兒,到了我再叫你。”
他沒有問姜顏考得如何,眼中全是內斂的信任。
姜顏點了點頭,任憑苻離領她上了馬車。
車內已細心地準備好了乾淨的靠枕和吃食,苻離將一盒點心遞給姜顏,道:“吃點。”
姜顏伸手接過,開啟一看,不由嘴角一勾,“原來又是一年中秋了啊。”
印著‘御品’二字的糕點盒,裡頭是四塊金黃的月團,上頭點綴著幾顆黑芝麻,香味撲鼻。記憶與去年重疊,姜顏捻起一塊聞了聞,問道:“今年是什麼口味的?”
“蓮蓉。”苻離道,“嚐嚐看。”
姜顏便倚在靠墊上,捻起月團細細咬了一口,眯著眼笑道:“又香又甜,不過,還是蟹黃的好吃。”大概是因為,蟹黃月團是苻離入錦衣衛後送給她的第一份禮物的緣故罷。
迄今為止,姜顏仍是能回憶出苻離當時期待而又故作輕鬆的模樣。
馬車搖晃,苻離低頭將護腕上的牛筋繩繫緊了些,恍惚間似乎沒聽到姜顏的聲響了,抬頭一看,不由怔住。
姜顏不知何時歪在馬車中睡著了,手中拿著咬了一半的蓮蓉月團,淡色的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雪白的牙齒,唇瓣上還沾著糕點屑……如此乖巧安靜,倒與平日那副張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大不相同。
苻離的目光不自覺溫柔下來,輕輕伸過手,試圖將她手中的半塊月團取出來,免得馬車顛簸,碎屑弄髒了她素白的儒服。誰知才剛拿過月團,卻見姜顏的身子一歪直接倒在他懷裡,以他胸膛為枕,睡得正深沉。
這樣都不曾醒來,顯然是困到極致了。
苻離一動不敢動,生怕弄醒她,只將月團收好,小心地騰出一隻手來,將姜顏輕輕地摟入自己懷中,明明是錦衣衛叱吒風雲的少年才俊,查案緝拿令人聞風喪膽,此時卻像是守護什麼稀世珍寶一般,眸中浸潤著淡淡的心疼。
掀開車簾,他壓低了聲音吩咐車伕:“調頭去榮昌樓。”頓了頓,又補充道,“慢些,她睡著了。”
這一睡,姜顏便從日落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
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才覺察出床鋪的陌生,她悠然睜眼,首先看到的是一頂紅綃軟帳,繼而是陌生的桌椅擺設,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薰香,看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