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寬衣洗漱,姜顏坐在油燈昏暗的榻上,沒由來滲出冷汗。自己終究是太年輕了,亦或是開頭進展順利,所以暫時放鬆了警惕,未曾預料到若是薛家狗急跳牆殺了證人、斷了線索,計劃該如何進行下去……
孫彰不能死,他是攻破薛家勢力的最薄弱的突破口。
懷著這個念頭,姜顏一宿無眠,第二日頂著兩個黑眼圈渾渾噩噩地趕去翰林院修書,卻半天不在狀態,執筆走神,一上午也才寫了寥寥數百字。
倒是崔惠頗為擔憂,裝作無意地在她身邊轉了幾圈,終是忍不住問她道:“昨夜,大人真被帶去錦衣衛審查了?”
姜顏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冷不防被他這麼一問,疲憊抬眼,茫然地‘啊’了一聲。
崔惠卻是篤定她的疲憊和菜色是一夜私刑拷問的結果,眼圈瞬間就紅了,跪拜道:“我不該丟下大人先行,讓大人受罪的!請大人罪罰!”
“……”姜顏也沒心思再寫了,索性擱下筆長嘆。
不要急,越是這個時候越要冷靜。她安慰自己:一定可以相處對策的,一定!
而此時,文華殿卻是一片波濤暗湧。
朱文禮少見的動了怒氣,拂袖道:“詔獄!我最放心的地方,竟然堂而皇之地進了刺客!蔡撫使,你就這麼辦事的?”
“殿下息怒!”蔡岐忙單膝下跪,一旁的苻離也跟著跪下。
朱文禮閉了閉眼,再睜眼時恢復了些許平靜,深吸一口氣虛扶起蔡岐和苻離,放緩語氣道:“孫彰買官和貪墨關係重大,其背後定有後臺,如若不連根拔除,我自覺愧對先祖天下,心中難安。”
頓了頓,他問道,“苻離,昨夜是你與刺客交手,情況如何?”
苻離沉聲道:“一女一男,男的擅刀,女的則擅長暗器毒針,二人身手卓絕不在我之下,目標明確,就是奔著孫彰而去。”
“孫彰呢?”
“毒針入喉,我趕到時便已斃命。”
聞言,朱文禮濃黑的眉毛皺成深溝,罵了聲“混賬”!
“女刺客負傷逃了。不過,”苻離繼而道,“男的已被拿下,咬舌、服毒未遂,還活著。”
作者有話要說: 居然說女孩子太重,小苻大人這個直男是怎麼找到老婆的呢?
老國公(淡定喝茶):還是老夫有先見之明啊……
第79章
詔獄內; 油燈昏暗,將人影投射在斑駁的牆磚上; 如同鬼魅般影影綽綽。蔡岐憤而丟下手中浸了鹽水的馬鞭,接過下屬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繞著木架上綁著的、血跡斑斑的男人緩緩踱步,道:“吳越; 涼州人氏,光和三年參軍,曾任應州參將; 弘昌六年受傷退伍,投靠平津侯薛長慶,為其幕僚。”
聞言,那浸潤在黑暗陰影中、渾身血水的男人手掌微顫,緩緩抬起腫脹青紫的眼來,隔著髒兮兮散亂的長髮,依稀可以看到他眉骨至顴骨的一道傷疤,深可見骨; 泛著森森的白,十分可怖。
見他有了細微的神情變化,蔡岐心中有了底,繼而道:“別以為你什麼都不說; 鎮撫司便查不到你的老底。我敬你是條久經沙場的漢子,早日寫下認罪書,將你背後的主謀、同黨及為何要潛入詔獄刺殺疑犯孫彰一一道來; 本撫使可饒你不死。”
可那刺客只是咬緊牙關,顯然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打定主意不說。
等了許久,森森的獄中只聽得見燭火嗶剝的聲響,蔡岐的面色越來越沉,漸漸沒了耐性。他憤然起身,冷聲吩咐苻離:“繼續用刑,注意一定要留活口,莫讓他死了。”
“是。”苻離抱拳領命。
待蔡岐離去,苻離朝前兩步逼近吳越,於跳躍的火光中抬起一雙清冷銳利的眼來,望著吳越的眼神如刀,彷彿早已看穿一切。
苻離並沒有安吩咐給吳越上刑,只是站在光影交錯的界線中,淡色的薄唇微張,冷而清晰地吐出一個地名:“餘杭西元巷十三號。”
這句話簡直比世間最殘酷的刑罰還有用,輕而易舉地擊潰了對方所有的鎧甲。
霎時,那叫吳越的刺客暴睜雙目,如垂死的困獸猛烈掙扎起來,牽扯到身上染血的枷鎖嘩嘩作響。他想要怒吼,可卻因木塞塞住了嘴而只能發出暗啞的嗚咽——那木塞是為了防止他咬舌而強行堵上的。
苻離查得比蔡岐更清楚:餘杭西元巷十三號,住著吳越六十歲的老母親和不足八歲的女兒。吳越自以為將家人藏得極好,可只要人活在世上,哪能不留下蛛絲馬跡?
“若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