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大婚在即,我忙著協助阮尚書撰寫冊寶文和祝詞,已是焦頭爛額。”姜顏後仰著身子,從下而上望著苻離道,“我怎麼覺得大同府查案太過順利?”
苻離道:“朔州參將李廣英幫了忙,說是為了報恩。”
李廣英……多麼熟悉的名字,姜顏忘不了三年前朔州的動亂,以及李廣英親吻新生兒子時眼角的淚水。
善有善果,原來這世間還有溫情存在。
“也不知他兒子現今如何了,應該能唸詩了罷。”姜顏笑著說。
第80章
詔獄內石階曲折; 陰寒無比,若是仔細瞧來,還能發現石磚牆壁上掛著斑駁的汙漬,說不清是誰的碎肉誰的血; 風乾了滲進牆磚中; 多少被押送進來提審的案犯光是走過這堵牆,便已是駭破了膽。。
此時已是子時,獄中的火把仍然亮堂; 隨著石階路上的鐵門層層被開啟; 沉穩的腳步聲靠近。睡在重犯牢中的張炎回驚醒; 立即睜眼起身; 連滾帶爬地趴在鐵柵欄處張望; 眼中滿是希冀期盼。
可他等來的並非親友或是平津侯府的貴人; 而是四名按著刀快速走來; 分列兩側錦衣衛。接著,一身英氣飛魚服的千戶苻離從黑暗中走出,站在火把的光亮中審視張炎回——這個以身試法、裡通外敵的前大理寺卿。
張炎回只穿著一身沾了汙漬的白色裡衣; 蓬頭垢面; 散亂的髮髻中甚至還粘著兩根發了黴的稻草; 與平日那副儀表堂堂、趾高氣昂的模樣大不相同。見到來者並非熟人; 張炎回的眼神明顯黯淡了下去,緩緩鬆開握著柵欄的手,又側身躺回稻草堆中。
“張大人還是不肯供出背後主謀?”有下屬搬了椅子過來,苻離便按膝坐在太師椅上; 聲音帶著一絲慣有的冷意。
到底是個弱冠的小年輕。雖是穿了一身錦衣衛的袍子,可張炎回卻並不將苻離放在眼裡,仍舊背對著他,嗤了一聲道:“都革職了,還管我叫什麼‘大人’?”
“案犯張炎回!千戶大人問你話,需如實回答,否則刑罰伺候!”一名下屬喝道,抬起刀背將鐵柵欄拍得哐哐作響,試圖震懾張炎回。
張炎回不為所動。
下屬便道:“大人,此人嘴硬,可要上笞刑?”
苻離抬手,示意他先退至一旁。張炎回既是鐵了心要攬下一切罪責,普通的刑罰是不管用的,若是用酷刑,以他的身體怕是撐不過兩天。
“上次來詔獄刺殺孫彰的刺客,就關在張大人的隔壁。剛開始進來的時候,他也是如同張大人這般不願開口,後來想通了,也就什麼都說了,包括他在為平津侯效力的事實。”苻離不急不緩地說著,隔著鐵柵欄觀察獄中的張炎回,只見他胳膊瑟縮了一下,顯然是聽了進去。
苻離雙目沉沉,繼而道:“其實誰都知道,你背後的主子是平津侯。平津侯此人野心勃勃,殺伐果斷,上次摺進來一個巡城御史,他便立即派人刺殺了此人,張大人又怎敢保證自己不會成為第二個孫彰?”
“黃口小兒,休得汙衊朝中重臣!”聽到這,張炎回總算有了反應,翻身望著苻離怒道,“我張炎回一人做事一人當!私鹽是我讓滁州知州做的,與平津侯無關!”
他色厲內荏,只是眼神卻閃著顯而易見的驚疑和怯意。
“張大人如此愚忠,自己死了不要緊,總歸要顧及府中妻兒老小。平津侯的行事風格張大人最瞭解,如果你執意不說,對錦衣衛而言你便沒了用處,無論刺殺也好、重判也罷,都不會再有人護你。”頓了頓,苻離道,“如若你將功折罪,我便加強詔獄戒備,使得刺客無法闖入,並命人護你妻兒,保你全家性命。”
這一番話無疑刺痛了張炎回的軟肋。他不是死士吳越,他貪財,更怕死,之所以包攬罪責也是因為平津侯曾向他許諾:會懇求皇后娘娘和太子,將他從輕發落……
但若真如苻離所說,平津侯只需要一個替罪羊,而根本不想讓他活著出詔獄呢?
想通了這一點,張炎回不禁冷汗涔涔而下,猛然坐起攥住鐵柵欄。
蓬亂的髮絲下,他張了張嘴,復又閉上,攥著鐵柵欄的手青筋凸起,指節發白,卻仍是有所猶疑。
苻離也不催他,等了一會兒,便起身道:“看來,張大人不準備說了。”說罷,他轉身就走,乾脆利落地帶走了所有下屬。
張炎回真的慌了,大聲道:“你想要聽什麼!我都說!”他是真的害怕了,嗓子都破了音,臉頰緊緊地貼在冰冷生鏽的柵欄上,彷彿這樣就能從裡頭鑽出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