蔥拌豆腐,意在為人處世當一清二白;熗炒筍乾卻無肉,想必是借用東坡‘寧可食無肉,不可居無竹’之典故以警戒;上湯白菜,清廉方正;蓮乃花中君子,出淤泥而不染……
姜顏彎著眼眸笑道,“治國如烹調,尊君果然是用心良苦。”
連吃個飯都不安生,頗多禮儀教條,看來名門望族未必有小門小戶溫馨自在。
苻璟抿著唇很靦腆一笑:“其實兄長嗜酸甜,曾經最愛吃糖葫蘆,近幾年才戒了。”
姜顏一愣,隨即捧腹大笑:“他為人清冷穩重,卻原來私底下是個愛吃糖小孩兒麼!”隨即想到那日從程家回來,苻離在路上買給自己的冰糖葫蘆,笑著笑著,不知為何又有些心酸。
不能吃好吃的,不能玩好玩的,不能開懷大笑,不能言行逾矩,看來有些富貴未必是常人能享受的。
得到的越多,失去的也就越多,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正想著,苻離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嗓音清冷喚道:“阿璟。”
苻璟聽聞,年少稚嫩的臉上滿是笑意,立即站直身子恭敬道:“兄長。”
姜顏回頭,見金色杏葉偏偏而落,苻離一身雪色黛襟的儒服踏著滿地碎金而來,伸手接過苻璟手中的食盒,嗓音平靜道:“替我向父親問安。”而後才微微側首,語氣染了幾分不悅,問姜顏道,“你如何在這?”
他一見自己便總沒有好顏色,姜顏已習慣了,笑吟吟回答:“取信歸來,錯將苻璟認成了你,故而聊了幾句。”
苻離擰眉,莫名來了句:“阿璟還年幼,你莫要招惹他。”
與其說生氣,不如說帶了幾分酸意。姜顏十分委屈:“在苻大公子心中,我究竟成什麼人了?”
“自然是一家人。”苻璟微笑著,輕聲道。
“……”苻離一個眼刀飛來,苻璟自知失言,忙斂了笑垂首不語。
苻離接上姜顏的話茬,嗤道:“總之,不像正經人。”
“行罷,我這個不正經的人要去幹正經事啦,你們聊。”幾番相處,姜顏早已摸清了苻離外冷內熱的性子,此時被他嗆兩句也就不計較了,畢竟苻大公子今日生辰,還是一個只能吃清湯寡水的生辰,可憐可憐!
似乎想到了什麼,姜顏腳步一頓,臨時決定不去典籍樓,而是改了方向朝守門的監丞處走去,打算討了令牌出門一趟。
而門口,苻離定定望著姜顏跳脫的背影遠去,正看得入神,便聽見身旁苻璟沙啞的少年音傳
來:“這便是未來的嫂嫂?”
苻離收回視線,冷聲道:“謹言慎行。”
“我瞧著不錯。”苻璟悄悄打量兄長的反應。
苻離面不改色,淡淡道:“性子乖張。”
“兄長當真不喜?”
“不喜。”
“噗。”苻璟輕笑了一聲,緩緩道,“既是如此,弟可李代桃僵替兄長娶了她。左右是一家人,也不算辜負了祖父當年訂下的婚約。”
“……”
不知是否看錯,苻離清冷的面色更冷了些,抬手屈指彈了彈苻璟光潔的腦門,硬聲道:“你敢試試。”
苻璟當即捂著彈紅的腦門痛呼,淚眼汪汪道:“弟知錯了,兄長饒命!”
苻離這才滿意了,漠然道:“學誰不好,偏要學魏驚鴻那廝。”
此時,正在榻上小憩的魏驚鴻‘哈秋’打了個噴嚏。他揉了揉鼻子,嘟囔了句‘誰在罵我’,翻身繼續追隨周公而去。
家裡送來的吃食並不比國子監會饌堂做的好吃,清淡少鹽,又帶著幾分警戒意味,苻離每樣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蓋上食盒離去。
傍晚時分,夕陽欲頹,天邊潑著赤金濃紅的胭脂色,穠麗非常。苻離路過國子學館,透過微風捲動的竹簾望去,偶然望到自己的書案上擺著一份油紙包著的物件。
他不由停下腳步,定睛再望,夕陽灑在自己整潔的書案上,將那粗糙的油紙鍍成金紅色,更顯突兀。
什麼東西?
誰放那兒的?
一時疑惑萬千,苻離繞過迴廊走進空蕩無人的學館內,緩步行至最後一排自己的位置旁站定。他盯著那油紙包看了半晌,只見油紙包中刺出來的一根竹籤,空氣中氤氳著熟悉的酸甜清香。
不知為何,心中有了一絲莫名的悸動。
層層剝開油紙,苻離情不自禁瞪大眼睛,清冷的面容上難得浮現出錯愕的神情。掌中油紙包著的,是一串晶瑩剔透掛著糖漿的嫣紅山楂糖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