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亂來得很快,南京並無天險,加之這些年承元帝推行仁政,每逢攻城之時,叛亂之徒皆以稚子為先鋒。
即便有高城深池防著,但一看到尖矛前面那些睜大眼睛驚恐的孩童,過慣太平安定日子的地方官員也都不寒而慄。即便有個別市儈之人,一想起慈幼局乃高皇后親自督造,今上極為重視,也大都傳令下去只守不攻。
當然承元帝任命的官員也不全是庸才,不用朝廷號令,各地就發動輿論攻勢,把叛賊罵個狗血淋頭。文化人罵起人來最狠,尤其金陵四周自古富庶,倉廩足而知禮儀,富貴之地出才子的機率總比窮鄉僻壤要高,加之事實擺在那,不用多宣傳安文帝名聲已然臭了。
安文帝當然也著急,只要心思正常的人,就不想過街老鼠人人喊打。可另一方面,他太明白硬碰硬自己壓根幹不過朝廷了。莫說如今蟄伏這麼久後,就十幾年前他當皇帝,手握天下大權時,都扛不住身為藩王的叔叔。
被趕下皇位的恥辱、失去權力的不甘,十幾年來日夜折磨著他,心中發苦的膽汁早已凝結成最毒的毒汁。更有甚者,多年逃亡生涯終究比不得皇宮中錦衣玉食,民間赤腳大夫跟皇宮中御醫更是不可同日而語,即便年歲不大他也落下了一身毛病。
一切的一切都在提醒著他,若不抓住這個時機,待承元帝之子繼位,過兩年一切安穩,他將不會再有任何機會。
他不甘心!
所以即便高僧說,這般殘害孩童倒行逆施,死後會入十八層地獄,他也願閉上眼睛裝作看不到這一切,姑且放手一搏。
這世道向來都是楞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安文帝如今便是一亡命之徒,他將一切都豁了出去。與之相比,心懷民眾的大齊官吏反倒落了下風。
作為高皇后腦殘粉,揚州刺史將這一切歸結於天命所歸。既然投了新主子,他自然要出力。拉上包括蘇州巡撫在內的一杆死黨,一幫子文化人為安文帝造起了勢。
江南一帶佈滿了承元帝謀朝篡位的傳言,安文帝人擺在那,加之揚州刺史經營多年,對本地有一定掌控力,一時間流言散佈速度十分之快。
而後安文帝就成了小白菜,訴說著自己有多委屈。雖然他文采不好,但刺史手下自有筆吏捉刀。洋洋灑灑一大片檄文出來,通俗易懂但卻頗具亮點。別人怎麼想不知道,但羅煒彤看到那瞬間卻笑了。
這篇通俗易懂的文章,與文襄伯成名之作風格頗為相合。全文沒啥華麗的辭藻,也沒有佶屈聱牙的各種用典,保證老百姓能輕易明白其意思。而且在文章最末尾,直接強調當誅首惡。
當誅首惡一說也有來頭,檄文中安文帝一把鼻涕一把淚,言明弄那些失怙孩童衝在最前面,他比誰都不忍心。您別嗤之以鼻,如果拋卻身份,他也是無人照料四處流浪的失怙孩童,故而對這些孩子更能感同身受。
行軍途中,他也在盡力護衛這些孩子安全。但難免總有偽朝心狠手辣的官員,不顧孩童死活負隅頑抗。對於這種不配合的,他也是沒辦法。不過他承諾,待正位大統,定會繼承祖母遺志,好生經營慈幼局,也算彌補今日之虧欠。
至於那些傷亡,則全是因承元帝而起。若不是他狼子野心,十餘年間又怎會有這兩場動亂,故而當誅首惡。
別提,他這番歪理,乍聽起來還挺有道理。一時之間,竟還勸服了不少人。本來名聲比鮑魚之肆還要臭的安文帝,一時間竟挽回了不少人心,最起碼他所佔沿途州郡,反對之聲不再那般強烈。
這樣一來金陵城中可都急了,眼見安文帝打下那麼大一片江山,即便一時之間攻不進來,割據一方也是足夠。一旦有割據,天下還能太平了?
承乾宮內,被一干老臣勸諫調兵合圍的承元帝耷拉著眼皮,看起來頗沒有精神。作為待罪之身,如今爭相表現的楊閣老急了。
“陛下,臣女願勸三王爺迷途知返,將功贖罪。”
承元帝斜睨他一眼,懶洋洋地說道:“哦?你打算怎麼勸?”
楊閣老蔫了,怎麼勸?三王爺逃走時,只帶上了身懷有孕的羅側妃。他做王妃的女兒驚怒之下流產,依舊是個女胎,如今身子正虛著,甚至連長途跋涉去見一面都做不到。
“臣知罪。”
承元帝隨意地揮揮手:“知道了,你們都先下去,朕心裡有數。”
待到這堆惱人的蒼蠅退下後,承元帝癱倒在椅子上。他的身體自己瞭解,外表上看著年輕,實則內裡已被掏空的差不多了。
被人喚了十來年萬歲萬歲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