諷刺的話語一出來,滿院的王孫貴女們齊齊大笑,魏於藍站在長廊上,面無表情,只是盯著地上的蓮蓬,一動不動地看著。
當那人被守衛架了出去後,門外還一直迴盪著他的聲聲絕望哀求,而門裡的宣太傅則是沾了晦氣般,毫不留情地踩在了那些蓮蓬上,同周圍的學生們澄清道:
“簡直豈有此理,仗著說是老夫的同鄉人,便死皮賴臉地湊上來,瘋狗一般,也不看看自己何等身份,老夫豈會理會那等腌臢之人?”
旁邊人趕緊點頭附和,也學著宣太傅的樣一腳踩在蓮蓬上,“給狗吃都嫌!”
長廊上的龔清漪看不下去了,長眉微蹙:“當真過分至極,心向學問,寒門貴族,又有何區別?”
她說完,見身旁的魏於藍沒有反應,不由拉了拉他的袖子,輕聲道:“你在想些什麼?”
魏於藍依舊盯著地上的蓮蓬看,就在龔清漪以為他像以往一樣不會回答時,他卻幽幽嘆了一聲——
“我在想,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那該是有多大的毅力和決心啊?”
(六)
白駒過隙,一眨眼又是幾年過去,書院求學的日子也走到盡頭,魏於藍與龔清漪因人才出眾,搖身一變,當上了魏少傅與龔女傅,時年不滿二十,是竹岫書院最年輕的兩位院傅。
而依舊不學無術的秦之越,世襲了家中的侯位,還是成天跑到書院來找龔清漪。
他比年少時期又瘦了許多,下巴尖了,眉眼也突顯出來,居然很有幾分味道,穿上錦衣華服往那一站,當得上一聲“俊美”了,只可惜有人永遠視而不見。
當聽說龔清漪要和魏於藍定親的訊息時,他終於再也忍不住了,帶著小廝去書院把兩人一攔。
“清漪,我現在可比這死馬伕還要瘦了,你怎麼就不能多看我一眼呢?”
秦之越嗓門大,不少學生圍了上來,聽到“死馬伕”三個字時,魏於藍還沒怎麼作出反應,龔清漪已經把秦之越的手一把拍開:“是是是,秦小侯最瘦了,瘦成一張老鼠尖嘴,臭不可聞!”
滿院鬨堂大笑,龔清漪拉著魏於藍就走,秦之越在她身後連連跺腳,“你當真要嫁給他?他以前是睡我家馬廄的,你也不嫌髒,你一定會後悔的!”
秦之越的聲音很大,圍觀的學生們紛紛變了臉色,當即就有幾個女弟子站了出來,為魏於藍抱打不平:“如果魏少傅都髒的話,那某些老鼠豈不是一身陰溝味,臭得十條街都能聞到?”
她們俱是顯貴之女,也不忌憚秦之越的侯爺身份,將秦之越圍著你一言我一語,逼得節節敗退,狼狽而逃。
走在前方的魏於藍,將身後一切都盡收耳底,卻一言未發,漆黑的眸中也看不出一絲情緒,他只是忽然牽住了龔清漪的手,緊緊相扣,緩緩道:
“清漪,我上次與你說到的麒麟擇士,你考慮好了嗎?”
麒麟擇士,是魏於藍精心籌劃多年的一套納賢之法,一年一度,廣納天下有才之士,無論寒門貴族,不憑血統身份,只以學問人品錄之。
龔清漪與他的想法自然是不謀而合的,但卻有些擔憂:“這套法度能在書院推廣開嗎?一旦施行,可是動搖了大梁多少年的貴族……”
“所以才要徐徐漸進,並且換個說法。”暗室中,魏於藍指向桌上的筆記,道:“麒麟擇士,並不是削弱貴族勢力,相反是為貴族輸送血液人才,擴充實力,大梁貴族子弟依舊享有特權,只是分出一定名額予天下寒士,選拔出其中的翹楚,待這批人學成之後,便可效力於貴族,迴圈不息,加固貴族地位,國家也將蒸蒸日上,生機綿延不斷。”
龔清漪聽得入神了,看向桌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筆記,難掩驚歎:“這些……都是你寫的?”
魏於藍點頭:“不錯,這幾年來我刪刪減減,已臻完善,若能施行,於國定是幸事一件。”
“原來,原來你曾經日思夜想的就是這些?”
龔清漪抬頭,滿是驚喜欽佩,魏於藍笑了笑,沒有說話。
事實上,這只是他的第一步,但只要能開啟一個豁口,後面的路便好走多了,他的同行者也必然會越來越多,直到那一天,才算真正的功德圓滿。
他不為一己之私,所謀的,只是天下寒士的一線機會,一線能與貴族平起平坐,改變命運的機會。
(七)
魏於藍希望龔清漪能同他一起遊說書院學子,以及他們背後的家族勢力,龔清漪依偎進魏於藍懷中,靜靜聽著他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