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位都是肯定宋周兩國興兵討伐實行暴。政的蠻夷之邦的舉措。在他們看來,像吐蕃這種割據分裂如春秋時代的亂世,大宋興兵統一,也就是孔子贊管仲所說的“如其仁”了。
不同的是:金安節認為這是王道之下的霸道,而張行成認為這是制止暴。政的王道。
胡宏立即辯駁道:
“道者,古今共由之理。堯所以修此道而成堯之德,舜所以修此而成舜之德,自天地以先,羲黃以降,都是這一個道理,亙古今未嘗有異。三代之所以為王道流行之時,乃因三代帝王心術最正,最能以道心治天下。古人論王、伯,以為王者兼有天下,伯者能率諸侯。此以位論,固是如此。然使其正天下,正諸侯,皆出於至公,而無一毫之私心,則雖在下位,何害其為王道。”
胡宏以諸侯作比,肯定起兵推翻暴。政是為王道,但必須是“出於至公,無一毫私心”,否則就是假仁而行霸道。他和其兄胡寅都不認為衛希顏是這樣的“無一毫私心”者,所挑起的戰爭均是為利益而動——除了滅金戰爭不算,這是報國仇、雪國恥,《春秋》亦有法。
國子祭酒胡憲支援堂兄胡宏的論點,說道:“人主之心術,乃綱紀之所繫。人主心術正,則天下萬事無不正。然而綱紀不能以自立,必人主之心術公平正大,無偏黨反側之私,然後綱紀有所繫而立。反之,假仁義以濟私慾,即是霸道。”
胡憲強調帝王的道德,帝王心術正,則朝廷綱紀可立。帝王心術不正,即使坐在皇位上,就算頒佈了仁政的策令也是出於維護其皇位的私心,而其本心不是出於仁愛百姓,故施政雖然利民,但行的仍是以私為心的霸道,而非以仁為心的王道。
胡宏、胡憲都是在強調帝王的“心”,也即施政的出發點,是真的出於對百姓的慈憫心,還是出於維護統治的目的?包括對外興兵,是真的出於對外邦受苦百姓的慈悲憐憫,還是為了國家的土地擴張和更多的資源佔有?如果是後者就很可怕,那會導致整個國家向著利益擴張的霸權道路行去,而朝廷政治道德的淪喪必會導致民眾向利益看齊的道德淪喪——所謂上行下效也。
“善。”名可秀忽然開口道。
她的聲音清越,如三月飛濺落石的寒泉,僅一字卻格外的醒耳。
胡憲沒想到名可秀會贊同他,驚愕下不由側頭望去。
胡宏、李侗、王去非、晃公武、呂廣問等責斥對外戰爭的南北學者也都訝然望去。
臺上霎然間靜了一下。
暖閣內,趙昚瞥見衛希顏微微一笑,恰如天光雲影入寒潭,漾開一池清冷。
便聽名可秀清越如寒泉擊石的聲音道:“故言,為帝者不容易。”
這一句立時讓趙昚凝神了。
“言帝者,必言帝王心術。心者為仁,術者為權謀。只有心沒有術,則不可為明君,一則無辨人之明,則奸佞得志,二則無辯事之明,則朝令夕改,仁政不得延續。只有術沒有心,則不可為仁君,無道德自律,則成昏君、暴君。要想成為仁德又賢明的帝王,心、術必得兼具,王霸必得雜用,二者不可或缺。”
名可秀道:“仁宗皇帝,有心而乏術,是以無用人之明,致伐夏之敗,是以政令不得繼,慶曆新政失敗。道宗皇帝,有術而無心,可力掌朝綱,卻為私慾而用,於百姓無慈憫之心,故起宋江、方臘之亂。”
名可秀既肯定了胡宏、胡憲等人所論的王道“唯以心”論,也肯定了朱蹕、金安節等人主張的王霸雜用,很是不偏不倚的態度。
呂祖謙低讚一聲:“名山長果然公正啊。”並不因為衛國師是其愛侶就偏幫於她。
這時臺上的稷下先生們都在無聲中達成了一個詭異的默契,沒有人在名可秀語氣微頓的時候去搶辯——無論贊同還是反駁。這與衛希顏很有關係,畢竟學者們主要撻伐的就是她,反對和支援的學者都想聽一聽名可秀怎麼辯議。
“《易經》雲:‘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為之器。’”
名可秀首先以諸學之首的《易》為引,說道:“道,道義情理也。器,名物制度也。朝廷體制、刑法律令、治安捕役、國防軍事、用之於物的科學與技,均為‘形而下者’之器。”
她論道:“治國治天下,無外分此二種。以器為治,則是政法之制。以道為治,則是道德為治。”
衛希顏心裡比較,西方和現代中國的政治都偏於“器”──政法強制,其一“寬鬆式”的,就是民主法制,其二“緊張式”的,就是集權統治。而儒家為治時的中國則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