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收五穀力勝稅錢,自皇宋某年始也。’哲宗遂罷此稅。
“但是,天命終究飄渺,難於取信人君,而敢於直書的史官亦為少數,縱可脅迫皇帝從諫、棄惡、揚善一時,也無法使其奉為圭臬而時刻自律。若遇私心之臣秉政,媚上迎合便成主流,少數清流的諫言焉能制約人君?——寄望天命和史官之權,等於寄望人君自律,不足以為依賴!”
名可秀道:“若天命、史官不足為恃,本朝還有體制可言。祖宗之法,立下朝省集議和封駁之制,即為文臣抑制人君亂政之用。但政體可立,也可架空。蓋因臣權依附君權。人臣為保權位,選擇阿附君主,則政出中書、給舍封駁、臺諫彈奏的政體便會形同虛設,概以人君旨意而奉行。”
名可秀說到這裡停了一停,趙鼎便拱手插言道:“士大夫當正心、誠意、修身,以天下為己任,去私慾而為政,則無可懼者,惟道理而行。”
名可秀揚了下眉,沒有說話。
衛希顏接過趙鼎的話道:“儒家講道德修養,蓋因人有私心,所以道德要‘修’,不是天然就有。那些入仕的讀書人,固然有為了治平天下而當官的,但更多的,是為了求權求錢、求美色。若不然,真宗何以親賦勸學詩曰‘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來勉勵讀書人勤學應科舉,而不是以‘書中自有聖賢道,書中自有治平言’為詩下詔?可見,真正弘道的君子是少數。若無制度、律法約束,有多少官員能做到清正廉潔?遑論不懼忤逆皇帝,不慮貶謫去位的有多少?”
她見趙鼎軒眉嚅唇的似要爭論,擺手道:“空談道德是沒用的。如蔡京、王黼、童貫、楊戩、梁師成、高俅、白時中、李邦彥之流就是例證。這些人,就是典型的牆頭草,順著皇帝的風向倒。蔡京為什麼能混成新黨?因為道宗崇尚熙寧變法!如果道宗反對變法,蔡京馬上標榜自己是舊黨。這類文官,就是士大夫中的投機者,只要有上位的機會,節操可以無下限,媚主迎合算得了什麼。跟這些人講正心、誠意、修身?還不如對牛彈琴,至少噴個響鼻兒!”
宋藻、陳旉、謝有摧、沈元、陸宸、方顯樸等人心裡吭哧悶笑,與這位國師論儒家君子道德,太不明智了。
趙鼎雖然敢言,卻不是一根筋的犟驢子,當即明智地閉口不爭,靜等名可秀說下去。
☆、政黨之說
“若天命、史官亦不能完全有效抑制皇權,尚有根本之法;即從人君做起。”
名可秀接著說下去道:“從太子幼年起;即教育何為帝王之學;以道德性命之學為本;授以仁心、愛民、節制;養成垂拱而治的無為之君——少令,少燕樂,從諫如流,遷過從善;恭儉寡慾。”
趙鼎及座中計程車大夫官員們都贊同點頭,天子的教育當然是非常重要的。凡是有學問計程車大夫無不期望自己的思想能影響帝王;尤以大宋計程車大夫為甚——以做皇帝的經筵官;或進資善堂給儲君講學為進身之途。王安石、司馬光、程顥這些經學宗師都是給皇帝、太子講過經學的;而關學的開創人張載平生憾事之一,就是未能有機會入朝做經筵官,向皇帝宣講他的學問理念。如胡安國、朱震、範衝、邵伯溫、尹焞、蘇澹、許景衡這些在朝或在野的學問大家,都先後給趙構講過經學。不過,對於已經成年的皇帝也只能講些道理,要想徹底影響其性格處事那就不容易了——人君還是得從小教育起。胡安國和朱震都有這種深深的感慨。
趙鼎向來是敢說話的,當即接著名可秀的話直言不諱道:“以後的儲君教育,當以仁宗皇帝為範。”
他這話一說,長桌兩側的的絕大多數人都點頭贊同。
仁宗朝的大臣對仁宗皇帝的評價很高,觀仁宗的諡號便可知。對大行皇帝上諡號是大臣的權力,即位的新君不能干涉,而“仁”是儒家對帝王的最高理想,以“仁”為諡號當然是儒臣對皇帝的最高表贊。在仁宗之前,沒有一個帝王能被臣下以“仁”為諡號。大臣論仁宗道:“恭儉愛民,寬厚仁恕,四十二年始終若一。傳曰‘為人君,止於仁’,帝誠無愧焉。”
仁宗之後的多數士大夫和史官也對仁宗朝評價很高,認為仁宗親政的慶曆至嘉祐之治號為太平,為大宋最盛之時,遠過漢代文景之治、唐代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稱其為“仁宗盛治”;又評贊仁宗朝“宰執臺諫侍從之臣,皆所謂君子人也”,如李迪、王曾、杜衍、范仲淹、富弼、韓琦、劉沆、曾公亮、龐籍、唐介、包拯、文彥博、歐陽修、司馬光這些,都是仁宗有名的賢相或臺諫直臣。故而,之後計程車大夫們都說,仁宗朝是君子湧現最多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