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想三郎素來是個聰醒伶俐的,今個怎麼犯傻——這衛國師遞來的本子能隨便接麼?明擺著是個燙手山芋!他倒好,利落接了不說,還條條念得鏗鏘有力,生怕別人不知他念的是本漕司貪帳。不知情的還以為他王家在其中扮了甚麼角色!
王沂嘆氣之餘又暗暗心懼。雷相公和衛國師相繼露了一手,將轉運司的稅賦帳目和漕司二使的汙私帳底揭了個乾乾淨淨,儼然這成都路的事就在二人眼皮子底下般,無遮無蔽,這怎不讓人心驚?——想來那驚雷堂和名花流成都分堂必是這二位的耳報神……或許連衙司中也有安插收買……
他這裡越想越心驚,崔遜和白端元更是駭懼徹底,“嗵!”“嗵!”兩個屁股墩兒癱倒在椅子上,全身抖戰著失了說話的力氣。
“原想給爾等一個機會,坦白交待,留爾一命,孰料爾等竟是貪髓蝕了腦子,鑽進錢眼裡拔不出來!”
衛希顏“啪”一聲拍案而起,眼睛裡幽幽閃著光,流洩出森森殺氣。
“撲!”“撲!”
崔、白二人從椅子上滑落在地,趴著身子連連猛磕,迭聲告饒:“卑職財迷心竅……一時糊塗……卑下知罪!……求國師開恩!相公開恩!……”
衛希顏格格一笑,袖子一揮,二人頭頂上的直腳烏紗驀地凌空飛起,落到酒席正中歌舞的空地兒上,猶咕碌碌翻了幾個滾,彷彿兩顆被斬落的人頭……掉滾地上……張乾等四位官員都猛地顫了下,臉色一下間變得異常蒼白。
“且摘去烏紗,回頭再下獄定罪!——莫要指望貶職或流配能了事!”她語氣森森幽寒,“聽說過徽州貪墨案麼,知道那起子官員是什麼下場?”
她眯起眸子一笑,話裡有著毫不隱藏的殺意。趴著的二人腦中一嗡,直接昏了過去。
衛希顏冷幽的目光如裂開空氣般,射向冷汗涔涔的張乾四人,“本國師手頭還有幾本帳,爾等可有興趣聽聽?”
四人恍惚一陣頭暈,身子沉沉往下墜,彷徨一眼,抖索著站起。
安撫使張乾在四人中職權最顯,見諸人不說話只得打頭回應,喉頭使勁嚥了下,叉手道:“卑……卑職……不……不知……”有崔白二人前車之鑑,他不敢抗辯清白,卻也不伏首認罪斷了前程,心裡還抱著些微的僥倖——衛國師和雷相公未必就掌透了他安撫司的底兒。
“少在那哆索,本國師耐性有限!”衛希顏寒著臉坐下,清容傾世絕色,一雙眸子卻閃著冷森森的光,在他面上橫掃,彷彿下一刻就會拍案而起翻臉殺人。
“卑、卑職……”張乾冷汗滿面,卻不敢抬袖拭汗,背上也早已溼透,颼颼發涼,卻死撐著最後一根弦兒,不肯鬆口。
衛希顏手掌已按上酒杯,青筋突跳……倏地一聲輕笑,雷雨荼蒼白手指撫著茶盞,幽幽聲道:“諸位可是要學崔白二位?這機會只有一次,錯過了,怕是要與崔遜白端元在黃泉路上搭個伴兒!”
“撲通!”有人再承不住壓力,推開椅子倒退幾步,跪伏地上直叩首,口中道:“卑職知罪!”
當先認罪的是四人官位最低的成都府周掄。
“知罪甚麼?”雷雨荼眸色柔和,含著鼓勵。說罷,說了就饒你一命!
周掄心中一定,他跪下前便已想得清楚:
南朝的徽州案雖然沒發邸報,但恁大的案子怎能包得住?西川官員多少聽說一些,二十名涉案的主官都判了死罪!衛希顏拍案翻臉陡然讓人回想起她的冷酷無情,那絕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兒啊——聽說兵改那陣,有十幾個不服的禁軍廂軍將領聯合起來抵制,被這位鐵腕的國師大人揪出“吃空餉”“吞兵糧”“恃強欺民”的筆筆舊帳,不是定刑斬了就是判到礦山石場做苦役,那下場讓人一想便哆嗦……
還有那雷相公,也不是個仁善的!聽說朔北兩河路的官員被清一空——“抗虜不力”“投降賣國”“搜刮害民”……諸般罪名之下,十官有八官丟了腦袋。還有那投降胡虜的張邦昌偽楚,滿滿一朝的官員都殺了個盡啊!
若換作靖康之前,周掄不會這般恐懼。朝廷“不殺士大夫”,除非謀逆,貪腐違法最嚴重的是流放,還能留條命。但北朝的血洗和南朝的徽案讓周掄悚然意識到:刑刀就懸在頭頂上!
眼見漕司長貳在鑿鑿明證下身家性命都已不保,他哪還敢存僥倖念頭:即使有一絲萬幸之念,但這座中數他官最小,若被三路司搶了先,輪到他就只有頂罪的份,倒不如搶個出頭的,爭取寬宥處置。
他得雷相公眼色鼓勵,心中更定,舔了舔乾燥的嘴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