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瞧我穿的這身棉襖難看,據說都是我那死鬼師父定的款式。”
“喲,你吹鬍的模樣好有趣。”
秦傑不停絮叼著咕噥著,指著椅中老人哈哈大笑起來。
“迸”的一聲悶響。
笑聲戛然而止。
秦傑捂著額頭,震驚迷惘看著身前的老人。
老人手中握著根極粗的短木棒,看著他惱怒說道:“廢話真多!說的我頭皮發脹,就憑你這副模樣,居然也想殺楊昊宇。”
秦傑沒有聽清楚這最後一句話,兩眼一翻便暈了過去。
就在他的身體向後傾斜,眼看著要重重摔在露臺上時,一陣風拂起。
舊襖微飄,草鞋無聲,清夢齋大師兄出現在了露臺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秦傑,右手一探抓住正在快速墮下的那甕新酒。
大師兄抱著昏迷的秦傑,看著老人茫然問道:“師父,小師弟怎麼了?”
老人偷偷把那根短木棒收回袖中,有些尷尬地咳了兩聲,說道:“沒有什麼,他冒犯師道尊嚴,所以用院規處罰了一下。”
大師兄看見那根短木棒,不由驚的險些昏倒,心想當年師父就是用手中這根戒棍把青衣道人逐到了南海,今夜竟是用此物迎頭敲了小師弟一記,小師弟就算不被生生打死,只怕救活後也會變成一個白痴。
一念及此,大師兄的臉色便變得蒼白起來。
老人看著他臉色蒼白,卻沒有想到他是在擔心秦傑的安危,微微蹙眉說道:“十年前就說過要你慢些再慢些,怎麼還這麼快呢?”
大師兄先前就是感應到秦傑有些問題,才會隨風而至松鶴樓露臺,哪裡會在意自己的損耗,看著老人擔憂說道:“師父,小師弟不會有事吧?”
老人看著昏迷中的秦傑,說道:“這小子學了你小師叔的本事,一身筋骨強的不像話,就被輕輕敲了一棍,哪裡容易這般死去。”
大概老人自己也覺著這番話沒有什麼說服力,咳了兩聲後極為嚴肅地解釋道:“他今日心力耗損過大,昏睡一陣是有好處的。”
……
清夢齋大師兄只有一個師父。
那位老人自然便是傳說中的齋主。
齋主說的話,在瀋州市甚至比什麼都要好使,而對於終生敬愛師父的大師兄來說,齋主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理,齋主如果說黑夜是白的,那麼必然就是白的,如果齋主說昊天是黑的,那麼昊天就必然是黑的,齋主說秦傑沒有事,那麼不管到底有事沒事,秦傑一定不會有事。
深夜的瀋州街頭,齋主揹著雙手踩著極寥散的枯葉緩慢前行,風姿極為瀟灑,大師兄揹著秦傑跟在他身後艱難前行,有些狼狽。
“你說的不錯,萬家燈火裡總會有一盞與眾不同。”
齋主看著巷裡的隱隱燈火,看著遠處巡夜的警察,說道:“你小師弟雖然算不得出汙泥而不染,更談不上什麼好人,但看似冷血無情的身軀裡還有些情意,只是那些情意藏的深了些。”
“襄平裡的人到今天還能收到錢,也懂得憐惜楚楚那個小姑娘,那麼想必將來他對你和小秋會一直尊敬下去,對清夢齋也會有應有的歸屬感。”
齋主回身看著昏迷中的秦傑,微笑說道:“當然這些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我想或許會對這個孩子將來的選擇有影響。
聽到“張楚楚”的名字,大師兄微微皺眉,但他沒有就此,而是忽然說道:“出汙泥而不染,我一直記得當年《愛蓮說》裡的這句話。”
“世間本無完人,但在道德心性方面,你比我強,比你小師叔強,比我這無數年來見過的所有人都強,然而前些日子那件事情,你卻做的不好,想的不善,不如思秋。”
聽著師父的批評,大師兄沉默受教,卻說道:“小師弟身後那件白衣,只怕道宗的人已經看出了些端倪,不得不慎。”
齋主靜靜看著他,忽然輕拂袍袖,街面上枯葉亂飛,直上寂清深夜天穹,仿道要在繁星的背後留下某些路引。
“冥界都沒有找到,何況修羅?”
“修羅都沒有找到,何況修羅之子?”
“那個小姑娘我見猶憐,何況這個痴兒。”
齋主看著依舊昏迷不醒的秦傑,微笑了起來。
然後他平靜說道:“以往我便說過,對於世間無法瞭解,無法確認的事情,沒有任何人有資格提前去做評判,更不可以為了抹除掉某種不好的可能性,而斷絕了任何可能性的發展,因為活著便是無數種可能的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