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某從未小瞧了姑娘,姑娘於我家大人有救命之恩,又深得大人牽掛。”他微微嘆了口氣,繼續說道,“大人是我看著長大的,當年他進士及第高中殿元,迎娶公主官拜太尉是何等風光之時,穆某也未曾見他真正開心過。大人一向把自己的得失看得很淡,自從五年前老爺和夫人相繼過世以後,他除了國事,就愈加不曾在意過什麼。”
“姑娘蘭心慧質,待大人也是極好。大人會對姑娘如此心心念念牽掛不放,卻是穆某始料未及。”說到此處,他自嘲地笑了起來,笑畢,換了一臉真誠,“如今,姑娘與大人既已相知至此,穆某也並非不懂進退。只是事先對姑娘出言不遜,還請姑娘諒解。從今以後,倘若小姐不記嫌,就請隨著大人叫穆某一聲‘穆伯’罷。”
“穆伯?”煙絡遲疑著吐出這兩個字,不由微微一笑,“您這是什麼意思?”
“小姐聰慧過人,穆某幾句直言,小姐不會要裝糊塗罷?”老者淺淺地笑。
煙絡後退半步,側頭莞爾,這老人精知道蘇洵待她不薄,所以拉攏她,甚至叫她跟著蘇洵一起稱呼他嗎?蘇洵想保的是天下的太平,而這老人精——同她一樣,想保的不過是蘇洵的太平,御史府的太平。
哈哈。她笑得愉悅,一字一字吐詞清晰,“穆伯其實也不必擔心煙絡惱怒。您的擔心,煙絡不是不懂,易地而處,我會做得比穆伯更絕情也說不一定。”
“小姐能明白就好。”穆青淡淡答道,卻是心裡一驚,也許他之前真的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蘇洵處境艱難,煙絡也明白,只是——交了心,就由不得說放得下就放得下,說看得開就看得開。煙絡一念堅持,不過只是想要守護我和他的幸福。煙絡也不敢撂下大話要穆伯放心,但是,請您相信,蘇洵和我既然做了這樣的決定,就準備好要承擔所有好的壞的結局,並且儘量不要增添周圍人的煩惱。”她難得同不甚熟悉的人說這樣坦心露肺,又這麼長這麼費口舌的一段話。
穆青微微驚訝,卻又很快釋然,含笑不語。
是啊,縱使處境艱難,禍福難測,也不能因此毀了唾手可得的幸福罷。
他自小看著長大成人的蘇洵,雖年紀輕輕就貴為太尉,卻是日復一日投身國事費神謀劃,竟是沒有一刻享受過屬於自己的幸福。他穆青又怎能糊塗地斷了這樣一條雖荊棘密佈卻豔陽高照風景旖旎的路!?
這樣簡單的道理——他也真的是老糊塗了——居然現在才想明白。
兩人無言相對,暖黃的燭火優雅地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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