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直性子,心生疑惑,便開口問。
“陛下龍體究竟如何?”
皇帝擺擺手叫他坐下:“剩不了多少日子了。人固有一死,也沒什麼。”
奕侯不會安慰人,只覺得難過,不知說什麼好。想了想,道:“六殿下知道麼?陛下為何不將六殿下接入宮中?”
皇帝哼一聲:“朕怕被他提前氣死。”
奕侯立馬噤聲。
皇帝問:“事情查得如何了?”
魏觀神色一凜:“正要回稟陛下,那烏木牌……很可能確屬太子府信物,但目前所知皆是死證,不足為據。死了的兩個刺客,身份初步確認,是否太子門客,亦須尋找證人指認,一時之間,恐難下結論。更何況……太子為何要害六殿下,這個也不合情理……”
皇帝忽然冷笑:“害死老六倒在其次,他主要是為了快點氣死朕。”
奕侯再次噤聲。
皇帝道:“還有何進展,一併說來罷。”
魏觀理理思路,才道:“逃走的那名刺客,尚在追捕之中。此外,二殿下、四殿下處皆無異常,唯獨五殿下,據容王府中人交代,頗有些日子沒回府了,大概一直在太子府中盤桓。”
皇帝聽到這,抬頭衝青雲道:“傳旨容王府,叫容王即刻覲見。”
魏觀等了一會兒,不見皇帝進一步交代,忍不住問:“陛下,死了的兩名刺客,若繼續追查,難免……驚動太子。還請陛下明示,如何個查法……”
話說至此,耿直如他,也知道不能再往下說了,垂首靜靜等待帝王決定。
等了半天,卻聽皇帝忽問:“宏韜,若是叫你選,太子與六皇子,你更屬意誰繼承朕的大統?”
“啊?”魏觀反應過來,大驚失色,“陛下,這、這……微臣……”
皇帝嗤道:“你怎的也染上成國公‘這這這’的毛病了?朕問你話,你如實答覆便是。”
皇帝就嗣位人選諮詢重臣,最正常不過。只是魏觀一向專注兵武,自問於此等大事上無高瞻遠矚之能,沒想到會被皇帝問到而已。
眼見皇帝不耐煩了,才攏攏神,戰戰兢兢道:“陛下,微臣,這個,見識短淺……要我說,六殿下與太子殿下相比,實在不像個能做君主的樣子。若是六殿下繼承大統……”魏觀想象一下,臉皮皺得像苦瓜,“微臣這廷衛軍統帥,是肯定幹不下去的,屆時只好請調出京,戍守邊疆去。”
皇帝被他逗樂了。問:“你的意思,願意接著給太子統帥廷衛軍?”
魏觀半晌沒接茬。
皇帝溫和地看著他:“宏韜,朕向來以為,滿朝上下,論忠誠耿直,莫過於你。”
魏觀激動了,撲通跪地上磕了個頭:“陛下要微臣說實話,微臣的實話便是,假若當真叫微臣來選,微臣還是……還是願意選六殿下。”
“哦?這又是為何?”
“六殿下雖然行事,那個,跳脫了些,脾氣也奇特了點,然而為人磊落,有情有義。微臣縱然不做廷衛軍統帥,戍守邊疆也安心。若是,若是……換了太子,恐怕……沒那麼容易……安心……”魏觀說到最後,聲音小得就像蚊子,卻也叫皇帝聽清楚了。
皇帝聽罷,有一陣沒說話。最終微微頷首:“愛卿果然忠誠耿直。行了,忙你的去罷。”
魏觀渾渾噩噩行禮告退,臨到門口,才想起該問的事還沒問明白:“陛下,關於追查刺客……”
皇帝頭也沒抬:“愛卿盡忠職守,秉公依法便是。”
魏觀直走到寢宮外頭,才察覺後背嗖嗖發涼,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第一二九章:世間難覓兩全法,今生忍負一心人
八月初五,清晨。
九品蓮花燈柱上最後一朵躍動的火焰熄滅,隨著極細微的畢剝之聲,一縷青煙裊裊上升,飄散在秋日清涼的晨光熹微中。
獨孤銑支起上身【和諧】。
宋微渾身無力,【和諧】禁不住輕輕抽搐。好似從一個狂亂的夢中驚醒,緩緩睜開眼睛。
“小隱,你本來就該恨我。”
好一陣,宋微才意識到,獨孤銑這句話是在回答自己之前那個問題。然後才想起,居然沒被他做死在床上,真可惜。
隔了大半夜沉默又兇狠的瘋狂,才開口給出答案,莫非他心裡,也曾是同樣打算不成?
獨孤銑的動作比聲音更溫柔,幾乎是一絲一縷地,把宋微沾在額前臉側的頭髮拈到耳後。
“小隱,你當然可以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