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娘只有這點吩咐,紀福,現在你就陪著昭洵上路吧,他沒有江湖閱歷,在外一切得仗你了!”
紀福急忙垂首應道:“老奴自當盡心盡力,但是主母,現在已經太晚了,不如明晨動身!”
話未完,紀瑤屏已淒厲一笑,打斷紀福語聲,說:“紀福,我們為什麼要晚上回來,你不懂我的意思麼!
大白天,終南四周百里,誰不認識你紀福,你難道忘記咱們母子已沒有臉見人了麼?“說到這裡,慘笑一聲又道:“你可知道我紀瑤屏昔年的‘玉觀音’名號現在已經被別人改成什麼?哈哈哈,改成了‘騷觀音’……哈哈哈‘騷觀音’,你認為這個綽號好聽不好聽?”
紀福眼見紀瑤屏悽慘的神色,聽著悽慘的笑聲,頓時驚住了,惶然道:“老奴該死,老奴該死,呃!少爺,你就起來我們一起動身吧!”
紀昭洵緩緩起立,心中被母親這番話刺得如被割一般疼痛,他覺得自己的處境,簡直無法忍受。
本以為一出江湖,就可以仗劍一吐豪氣,可是想不到有這麼一個悲慘恥辱的身份——私生子,竟然見不得人。
可是這是與生俱來的,不得忍又能奈何,他臉上浮起痛苦的神色,向母親拜了下去,幽幽而沉重地道:“孩兒走了,母親珍重。”
紀瑤屏這時才平復下心底的慘痛,恢復了平昔的冷漠,道:“娘自會當心,孩子,記得,抓回你父親的時候,就是你出頭之日,對你,我會有妥善的安排,娘不會叫你當一輩子不能見人的人。”
她這幾句話說得既溫柔而又悲慘,使得紀昭洵不禁又是一陣激動,痛哭失聲喊了一聲娘。
於是就在這慘淡低沉的氣氛中,紀昭洵隨著老僕紀福走出了荒涼敗落的紀家莊,紀瑤屏在碧玉陪伴下送子出門,站在門口,目注兒子老僕身影消失在黑暗的春夜中。
十八年來,她找不到楊逸塵的影子,可是楊逸塵卻留下這麼一個影子。
她對紀昭洵,有著一般母親的心,但紀昭洵的外觀輪廓又太像她昔日那個狼心狗肺的戀人,使她一與兒子對面,就產生的怨恨的陰影。
於是她在愛心外,又產生了矛盾的恨意,可是現在,隨著兒子的離開,她心頭又一陣空虛惆悵。
月光壓著門簾高牆,鋪下了一片陰影,陰影卻壓在倚門而立,神容蒼白複雜的紀瑤屏身上,心沉如鉛的紀瑤屏忽然茫然地發出一聲低沉的嘆息,仰天喃喃道:“我含辛茹苦,厚顏苟生,十八年來是為了什麼?得到了什麼?”
為的是這麼一個兒子,得到的卻是一個不可測的命運。
唉!蒼涼的夜風,似乎也為這位綺年玉貌的紀瑤屏,在悲哀,在嘆息……
………………………………………………………
第 二 章山迴路轉不見親
空洞寂寞的夜色中,響起一陣輕而單調的足步聲。
紀昭洵與老僕默默地踏著滿地慘淡的月光,默默地開始征塵,短短的一個時辰,使他彷彿感到換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以前黃金般的童年中,他雖然並沒有歡樂,但至少在夢中,還能一次又一次地編織著未來瑰麗的遠景,還能幻想以後仗劍傲嘯,匹馬縱橫的男兒歲月。
可是就在剛才一個時辰中,幻想破碎了,連夢都消逝了,消逝著無法再拾回來,也沒有勇氣去想。
有的,只是心靈上千斤重擔,使他有不堪負荷的沉重感覺。
想著,想著,紀昭洵不由一聲清嘆,嘆聲抖落在靜悄悄的夜色裡,是那麼蒼涼,那麼悽苦。
一旁的紀福聽到這陣嘆息,黯然地望著紀昭洵,搖了搖頭,也嘆息著說道:“少爺不要太苦了自己,多去憂慮!
主母既已說過有安排,自然有她的盤算。“
紀昭洵轉首望著紀福,神色悽苫而複雜地問道:“福伯,你看我找到了父親,娘會怎麼處理?”
一提起楊逸塵,紀福不由想起十八年前目睹的劇變,不由咬著牙恨恨道:“主母會抽他的筋,剝他的皮!”
他是情不自禁而發出的恨言,但聽在紀昭洵耳中卻錐心瀝血,頓時又一聲長嘆道:“這樣的安排,我也知道,算什麼妥善呢?”
紀福一呆!自知失言,沉思片刻,長嘆道:“唉!少爺未曾身歷其境,所以心中難過,老奴對少爺心境非常瞭解,但當你想想,好好一座紀家莊,落得如此這般悽慘下場,若換了是你,你又將如何想法呢?”
紀昭洵預設了,他覺得這是命運,夫復何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