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王府,奕渮負手立於書案旁,靜靜望著牆上的洛神圖,畫面之中,唯見平山清曠、墨色渾潤,洛神乘雲徐徐行於浩淼的水波之上,衣袂翩飛,神情婉轉,真真是“翩若驚鴻,婉若游龍”。
洛神回眸,嫣然百態,其意空靈,其境深遠,曾經的那個人,如今,便連回眸睇向自己的機會都少之又少。奕渮轉身望向窗外,月盤漸滿,明日,便是八月十五,一向認為自己行事果敢、不留遲疑,但面對江承宇的計策,卻是數日的徘徊。
直到現在,江承宇的話語猶在耳邊盤旋,是了,今晚便是最後的契機,若是生生錯過,便是難再有第二次機會了,桐花臺倒塌,所有的罪過便可由陳正則一人承擔,皇帝暴斃,自己身擔監國之責,便是等同於將帝位牢牢握於手心,只是,璧兒怎麼辦?立她為後麼?群臣皇親是否答應是其次,她自己卻是一定不會應允的,為了玄淩,她只怕會做出自己都想不到的事情來。奕渮咬了牙關沉思,不知覺,手心早已是薄薄地出了一層汗。
奕渮低低一嘆,璧兒啊,按照你的性子,若要在我與玄淩之間舍其一,無論對你,還是對我,都是最殘忍的事情吧。
心中正在煩亂,卻聽有輕輕的敲門聲,奕渮不耐煩道:“進來。”
卻是正妃徐徽音曼步進來,微微屈膝:“王爺,梁太醫親自送了補藥來。”
奕渮微微一怔:“就說我歇下了,讓他先回去罷。”
徐徽音答了聲是,垂眸道:“王爺還請早些歇息。”
眸光微轉,徐徽音的背影,跟朱成璧真的好像,奕渮幾步上前,猛地將徐徽音攬入懷中:“你別走。”
徐徽音苦苦一笑,似要掙脫:“王爺,我不是她。”
奕渮一愣,心中有滔滔江水在翻騰:“你為什麼從不怪我。”
徐徽音一點一點掰開奕渮緊緊扣住的手指,徐徐轉身迎上奕渮的雙眸,忽而輕輕一笑:“因為,這不值得。”
奕渮神色一冷,後退兩步,徐徽音卻緩緩轉身:“王爺無需多慮,妾身於眾人身前,只會是溫婉賢淑的梁王正妃。妾身餘生所求,不過是長寧能嫁個好人家,不至於像妾身這般罷了。”徐徽音踱至門邊,又輕輕道,“夜深了,王爺還是添件衣裳為好。”
眼見徐徽音緩緩離開,奕渮靜默片刻,狠狠一掌將書案上的茶盞揮落到地上,碧綠色的茶湯和著茶葉在地上蜿蜒流淌,碎裂瓷片的邊緣似乎折出一點淡淡的光暈,似那飄搖的微弱燭光。
書案上,“桐花臺”三個遒勁大字染了幾許茶湯殘跡,墨色微微暈染開去,似張牙舞爪的鬼魅直欲撲來。
朱成璧猛地從床上坐起,門外值夜的竹息聽得聲響,忙推了門進來:“娘娘可是又做了噩夢嗎?”
朱成璧握著帕子點一點額頭的汗珠,微微嘆氣:“這兩天睡得總是不安穩。”
竹息倒了一盞茶遞過去,又換了條鬆軟的帕子給朱成璧,輕輕道:“倒不如請了梁太醫為娘娘治幾副安神湯來。”
朱成璧眉心微蹙,擺擺手道:“不用,明日皇上與舒貴妃就要去桐花臺了,我這個時候喚了太醫,倒叫下面的人以為我是為了舒貴妃睡不安穩呢。”
竹息沉默片刻,忍不住抱怨道:“皇上也是越發的糊塗了,成日裡在關雎宮便也罷了,連中秋之夜也要與舒貴妃一起去桐花臺,這六宮嬪妃的怨氣積攢下來,倒要娘娘操心。”
朱成璧責備地看了竹息一眼:“這樣的話出了含章宮可不能亂說,沒得讓有心之人聽了去!”
竹息忙道一聲不敢,只是嘆口氣道:“舒貴妃也該知道集寵於一身便是集怨於一身的道理,怎的也不勸說皇上幾句。”竹息覷一眼朱成璧,輕輕道,“或許,是她自己想這樣做,好為太子之位爭取籌碼呢?”
朱成璧沉思片刻,冷冷道:“舒貴妃雖不是這樣的人,但就怕某些人有心攛掇了她有這樣的念頭罷了。”
竹息心下一動:“娘娘是說阮延年?”
朱成璧一點一點撫平錦被的褶皺:“不論是誰,只要擋了本宮的路,本宮遇神殺神、遇鬼殺鬼!”
第五十六章 應憐夜半幽夢生(1)
應憐夜半幽夢生(1)
孫府,孫傳宗懶懶臥在床上看書,見朱祈禎進來,撇撇嘴道:“朱大人來了,下官有失遠迎,恕罪恕罪。”
朱祈禎見狀撲哧一樂,臉色才稍稍緩和下來:“你裝病可裝得好大動靜,聽聞你在府中是病得昏昏沉沉,滿嘴胡話,倒唬得我親自來一趟。”
孫傳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