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了衣服坐起來,又取了床頭的一盞茶啜飲幾口,無奈道:“李敬仁素來妥帖不錯,但也妥帖過了頭,聽聞我病了,又是登門拜訪、又是要請大夫的,我若不裝得像一點,遲早是要被拆穿。”
朱祈禎輕輕頷首:“夏氏被廢,太后又薨逝,眼下時局不穩,還是避一避風頭最好。”
朱祈禎瞥一眼床頭放的墨褐色的湯汁,卻見灑了不少在外面,似乎是雙手顫顫端起所潑灑的,嗤的一笑:“如今看來,怕是司馬懿都要甘拜下風了。”言畢又取過那本太公兵法》閒閒翻過幾頁,“那麼,今日是李敬仁護送皇上與舒貴妃去的太平行宮麼?”
孫傳宗點一點頭便要下床,卻被朱祈禎一把按住:“既然能把我唬來,你還是繼續裝幾天比較好,俗話不是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麼?”朱祈禎唇角微揚,“況且既然我已經來了,今日你便嚐嚐我的手藝如何?”
語畢,不顧孫傳宗微微驚詫,朱祈禎笑著拍一拍他的右肩,為他掖一掖被子,似在遲疑,終是尷尬地一笑:“我已經囑咐了邱藝澄不必日日送了午飯去神機營,你若得空,可以常來神機營的,就跟以前一樣。”
桐花臺,高三丈九尺,皆以白玉石鋪就,瓊樓玉宇、棟樑光華、照耀瑞彩。臺邊緣植嘉木棠棣與梧桐,若是春夏之交,則繁蔭盛然,亭亭如蓋,直欲將桐花臺淹沒其中,棠棣花開,或雅潔若雪,或輕紫如霧,花繁穠豔,暗香清逸。
曾經,弈澹常常獨攜舒貴妃居於此地,時時會命善歌的侍女在梧桐樹下歌唱棠棣之華》,與舒貴妃攜手漫步其間,共賞花開花落,即便太后不喜,皇后不滿,諸妃非議,朝臣指謫,他待舒貴妃的心意卻是一直未變,這與曾經的湯馥嫻或林若瑄或朱成璧都不同,並非只是簡單的、一時的恩寵,而是發自肺腑的真正的愛。
“梧桐引得鳳凰來。”舒貴妃低低而嘆,轉眸盈然望住弈澹,“的確是好久都沒有來過這裡了,眼見這梧桐都似乎有了些許的生疏。”
弈澹緊緊握住舒貴妃的手,含了極溫馨的笑意道:“日後,我們還經常來這兒可好?”
舒貴妃嫣然一笑,皎潔的臉龐在溫潤的日色中似拂上了一層柔軟的鮫綃輕紗,無比的光潤柔和:“桐花臺修葺一新,移光也覺得,似乎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但在移光心中,桐花臺,不管是新抑或是舊,都是最美好的。”
弈澹心生感念,輕輕一撫舒貴妃柔軟的髮鬢,轉首靜靜看著面前的桐花臺,漢白玉已被拋光,雕欄畫棟也是被擦拭、粉刷一新,金漆描繪、重彩鏤空,甚為飽滿富麗,除此以外,又新修了幾條漢白玉的甬道,最妙的是甬道上細細鑿了一片一片的桐花,弈澹不由大為讚賞:“好精細的功夫,是誰想出來的?”
高千英執了拂塵道:“回稟皇上,桐花臺修葺一事,是工部郎中陳正則負責的。”
弈澹嗯了一聲道:“只是郎中麼?工部侍郎似還暫缺一人?”
高千英一愣,忙道:“奴才不甚清楚,不過,這陳正則的確是勘造之才,雖是年方弱冠,但主持桐花臺一事是盡心盡力,奴才幾回遣了小鄧子來檢視進度,陳正則可都是忙得腳不沾地呢!話說回來,奴才上回聽梁王說起,陳正則好像是恩嬪小主的遠房侄子……”
弈澹聞言一怔:“遠房侄子麼?”語畢微微沉思,蹙眉道,“回宮後你親自去月影臺一趟,將上回緬甸進貢的那一對紅木銀絲百壽紫玉如意賞給恩嬪,另外,再厚賞陳正則便是。”
高千英悄悄吁了口氣,堆了笑容道:“奴才省的。”
含章宮,德陽殿,言笑晏晏,珠翠流香,朱成璧抱著玄汾笑道:“是又重了些。”
和妃與恩嬪一邊一個,拿了玉做的印章逗弄玄汾,宜妃在一旁笑道:“汾兒抓周既抓了印章,來日想必是官運亨通,不似洵兒,當年一手抓了胭脂,一手握了絹花,皇上可是氣得緊呢,整整三天都不跟我講話。”
朱成璧撲哧一樂:“宜姐姐可別錯怪了大殿下,大殿下如今最是孝順,可不是常常變著法子來孝敬您呢!上回看姐姐的嵌明鑽海水藍剛玉鐲真真是好東西,成色又足,水頭又好,可不是當初的抓周應了準嗎。”
恩嬪也附和著笑道:“宜妃娘娘最是享福之人,日後汾兒若能有大殿下一般的孝順,我便也知足了!”
宜妃掌不住笑道:“你們兩個猴兒嘴,倒又跟我油嘴滑舌起來,洵兒要是聽到了,可不又該躲著樂呵了。”
和妃抿一抿嘴,笑道:“我倒不盼著汾兒做什麼大官,像大殿下那般做個閒散的王爺便好,我便好等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