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遇上了好心的盧媽媽,見她天生月事不調,每每揹著人拿了幾顆紅棗在懷裡,捂的溫熱的才私下裡遞給她。囑咐她多吃紅棗養氣血,紅糖水什麼的自然是不敢奢望的,不過早晚那碗熱米湯也給她帶來不少的舒坦。
坐到灶前的小凳子上,取了鐵鉗正低著頭往裡頭撥弄著,忽然聽得身後一陣響動。
回頭一看,居然是雲兒跟了出來。
白慘慘一點月光,印著她披頭散髮的一張臉,真是叫人有些心裡發沭。嫣柔好歹是見過了血流成河的情景,國破家亡的慘禍都經歷了,這會子心裡雖然有些驚訝,倒也還能穩住。
借東風(4)
雲兒自顧自的找了一個小楖子坐下,看著嫣柔撥弄著灶裡那一點微紅的灰燼。
嫣柔終於將那個紅薯找了出來,顧不得燙手,連忙把它夾到了手裡。順手輕輕一掰,一個灰不溜秋的紅薯就攔腰二段,露出了中間微黃的肉。
一時間清香四溢,嫣柔站起身來,遞了一半給雲兒,自己埋頭吃了起來。
“你不恨我嗎?”嫣柔手裡的紅薯都快吃完了,雲兒這才終於問了一句。她一看,原來這廝手裡的紅薯都還沒動過。
嫣柔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走過去好笑的看著她:“我恨你幹嘛?恨你打我?還是恨你作弄我?”
雲兒點點頭,道:“是啊,我打你,我有意捉弄你,我看你不順眼,我讓你受罰這些事情,難道你就不恨我?”
嫣柔嘴角一咧,差點沒有哈哈大笑出來。
“我恨你?我沒那個多餘的心思!是你把我送到這裡來的嗎?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無處可依嗎?雲兒,你抿心自問,你又何嘗不是清楚明白的一個人 ?'炫書…3uww'你以為仇恨可以轉嫁,你以為和這裡的每一個人過不去就能抵消你心裡對那個人的恨意嗎?一輩子只有那麼長的時間,你居然用來做一些無謂的逃避。你可笑不可笑?”
嫣柔說著,走到雲兒面前,伸手拿過她手裡那半隻紅薯,道:“我沒力氣和你打架,我也不必討好你什麼的。我要做什麼自己心裡很明白,你要做什麼呢?雲兒,你是個可憐人!你可憐的是連自己該恨的人都不敢去恨!”
雲兒聞言渾身一震,她抬起頭,然後又低垂下眼簾。最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幽幽嘆口氣,道:“我的苦處,你不明白”。
嫣柔嗤笑道:“我有什麼不明白的?無非就是被人使了絆子破了相,爭寵落敗了,最後無處安身罷了!”
雲兒這才默然,半響道:“那你呢?我聽說你原是個有福的,被王爺瞧上了可最後怎麼落到了這裡?”說著,又去看嫣柔的臉。
借東風(3…U…W…W)
“被王爺瞧上了就是有福?雲兒,你倒不掂量掂量,這到底是福還是禍?你好端端一個女孩子,要是不在這裡,這時候早許了人家每日繡嫁衣等著做新娘了!說到底,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啊!”
“那你要拼什麼?”雲兒不啻她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當下盯著她看了許久,最後才問。
“我要拼什麼?自然是一口氣!雲兒,難道你要在這裡過一輩子?”一簇小小的火苗,在嫣柔的眸中漸漸燃起。
雲兒搖搖頭,又點點頭,似乎無限希翼,又不敢肯定的茫然道:“誰想在這裡過一輩子?可是,要離開這裡,除非死了”。
她忽然嚇了一跳,轉過頭來看著嫣柔,不可置信的說道:“莫非你莫不是想”。
嫣柔擺擺手,鎮定自若的說道:“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想,我只問你,想與不想?”
漆黑的眼底,漸漸,被火光照亮了。
這夜,兩人挨攏著坐在廚房的簷下,低聲說了好些話。
第二天是個天氣晴好的日子,一早上兩人就被打發跟車去河邊洗刷那整整兩車的馬桶。要說這活計原本是各處都有專人負責的,不用每日都往這辛庫司送。
不過就在晉王升了攝政王之後,充了不少往日政敵的女眷來辛庫司為奴。此人又天生是個心地狹隘銖錙必較的性情,在隨身太監王德喜的攛掇下,就下令闔府的馬桶都一齊送往辛庫司刷洗。
一路上兩人都是沉默著,雲兒扶在車邊,見嫣柔專注的看著即將出現的一片粼粼波光,突然道:“其實我發覺你長的還真好看!”
嫣柔一笑,卻是自我解嘲:“要是沒這一臉的斑痕,我覺得你這話就是由心而出的。”
雲兒想起昨晚的對話,垂下頭,再抬起時,卻伸手過來握住了嫣柔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