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戰。
我恨的是,你,決戰,只有你,卻不在了。
我記得三師兄臨出門的時候,似乎對我說了什麼。
他可能是提到了我的父親,提到顧家,絕倒決戰。
可是,我沒能聽清。
決戰死了。
我還能聽到什麼,看到什麼。
我還有必要聽到什麼,看到什麼?
不知過了多少使臣,不知經了多少日夜。不知我是坐是躺,不知我是醒是睡。
整個塵世都淪為潭水,我溺在其中永不復歸。
再死一般的絕望中,決戰的臉越加清晰。
他的眉,他的嘴,他的刀削般的臉,他每一個笑容和眼神,過往的一切。
他第一次對我說話時小心翼翼地神態,打贏別人後將戰利品放在我手裡時的期待,牽我的手,手心盡是溼意,揹著我漫山遍野緩步走動,臉上帶著的淡淡笑意,受傷回來,滿身是血的昏倒在我面前,幼稚的相信這一個見鬼的詛咒,不肯在殺人後見我的執拗,這麼多的決戰,在經年的拼湊裡,只剩一個晃動的身影。
那時天昏地暗的大漠裡,我已忘卻了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和侮辱中,我滿心絕望,喊一個自己都不知道的名字。
他於是出現。
他於是出現。
痛徹心髓的恨他,怨他,終是在他衝到火裡去時抓住他的衣袍,為自己留最後的聯想,終是不捨得他在車廂上磕一下,護著他的頭,終是不能下手,對著心口刺去的簪子生生扭了方向,終是不放心,以為自己要死了,才囑咐他,要他好生活下去。
決戰。
我是熬不住了,才想到死的,我不能叫自己停止仇恨,更無法讓自己斷絕愛,實在找不到辦法,才想到那種辦法,害死自己。
從父親離開,到現在,我究竟都做了些什麼,我是怎麼過的,我自己都不知道。
怎麼練了損派功夫,怎麼來找你報仇,怎麼折磨你,又是怎麼讓自己害死你。
我都不著調。
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我不會去看你的。
決戰,你死了,你的棺木,你的骨灰,你的墳墓,我永遠都不會去看的。
所以,你就這樣離開吧,不要見我最後一面,不要跟我告別,不要在我面前閉上眼,就在我不知道的某個時刻,某個地方,離開我。
什麼都別讓我看到,別讓我聽到。
從今以後,在我的周圍,再也不要有哭聲讓我想到你離開時留給我的絕望,再也不要有笑聲讓我回憶起你留給我的幸福。再也不要讓我看到身影高大的男子,再也別叫我望見誰穿著青色的衣袍走過。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不會恨,不會心寒,不會怨,不會絕望,我再也不會笑,不會高興,不會幸福。
就當做你還在,我會把自己騙過去,我能。
我會做很多很多的夢,在這些夢境裡,我會很多很多次的看見你。對我來說,一切都很好,很完滿。你也會笑,也會生氣,也會牽著我的手在山間行走,你也會深夜之中在我床頭守候。
決戰。
黑夜終於褪盡,迷霧散去了。
你還在,決戰。你還在我的身邊。在。
19
“果然不出您所料……”
有人在我身邊說話,是個女子。她的聲音隱隱約約,像是被可以壓低的,我聽不清晰。
“聞之行現在應該已經……外面的……佈置妥當了……只要他去了…… ”
聞之行?
三師兄怎麼了?
我想睜開眼,卻覺得有千萬斤的重物壓在眼皮上,用盡力氣都不能醒來。
“一切順利……”
我掙扎著握緊手心,一遍遍地試著睜開眼睛,卻總覺得疲憊壓下來,周圍很快恢復靜寂,似乎從不曾有人出聲?——也或許,剛才只是我另一個夢境呢?
我慢慢鬆開手,又向夢裡沉—— 漫天的火光。
夜色中有煙霧慢慢彌散開來,我聽到哭喊聲,像在天翻地覆前最後的掙扎,淒厲而無助。
父親的園子裡出奇的靜寂,我沒有絲毫力氣,只能扶著牆,慢慢地向他的房裡一步步挪去。
門開啟這,我再沒有力氣向前走,每喘一口氣都感到心口被震得生疼,腿腳都是軟的,我不知道在哪兒絆了一跤,跌在地上,對著房中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