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知我會來這裡抓藥?”
公子卻不答,伸手指了指前方:“你看這裡。”
他們此刻站在半山亭中,谷間白梅株株,拂到鼻尖的香氣都是微涼的。
初夏“咦”了一聲:“我正是在此處折的白梅。”
“我親手植下的白梅,傲雪凌霜,筋骨舒展肆意,絕非尋常梅花可比。”公子悠然一笑,“初夏,你偷折了我谷中梅花,卻還不自知麼。”
“原來公子看到那支白梅,便知道我曾來過這裡,定然也知道了……醫館的事。”初夏嫣然一笑:“我以為公子神機妙算,原來也不過瞎貓撞上死耗子。”
公子並未生氣,默然半晌,忽道:“在這半山亭中飲酒賞梅,實是人生樂事。狄公子覺得呢?”
初夏愣了愣,環顧四周,果然自另一條小徑上,有一素袍男子緩步而來,笑聲朗朗:“子軒,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子軒……君子軒……那是公子的表字。
初夏默唸了數遍,又想到“既見君子,雲胡不喜”,真正是貼切呢。
卻見那素袍男子入了亭內,身後隨從開啟提著的錦盒,將一長頸金鍊銀酒壺放在桌面上,又架起了小爐,笑道:“子軒,當此景,怎可無酒?”
初夏看了那年輕人一眼,長眉斜挑入鬢,神色微懶,想到公子稱他為狄公子……那麼必是洛陽狄家公子狄銀海了。
“狄公子還沒走麼?”君夜安在桌邊坐下,閒閒問道。
“本是要走的。只是近日滄州府中出了這等盛事,倒要留下來看個熱鬧了。”狄銀海亦坐了下來,侍從忙開了果盤,又斟了兩杯剛溫好的酒,方才退下。
“盛事?是說無人鏢局前來送禮之事麼?”公子夜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淺淺一笑,“這美人裘衣,狄公子難道見得還少麼?”
“話雖如此,十二位絕色,靈狐裘衣,那便稀罕了。”
君夜安指尖攏著那銀盃,卻轉了話題,笑道:“已近年關,狄公子不是說賬務纏身,為這等小事在滄州耽擱,可真不划算了。”
“可不是麼?我這隨身還帶著幾大箱的賬本,時時要檢視……豈能像君公子這般瀟灑?”
君夜安“哦”了一聲,鳳眸輕勾,卻是望向身邊的初夏。
初夏避開了公子的目光,心下隱隱覺得不好。
狄銀海飲盡杯中烏梅桂花酒,嘆道,“不知今日之禮,又是什麼。也不知是君公子何方故友,出手這般闊綽。”
“這神秘人物送的是厚禮不錯。只是用意是否為善,卻不自知了。”公子亦一口飲盡,笑道,“果真好酒。”
狄銀海卻是一怔:“君公子何意?若是你的對頭,誰會送上這般厚禮?”
君夜安微眯雙眸:“狄公子,咱們不妨來賭一局吧?”
“賭什麼?”
他便湊過去,輕輕在狄銀海耳邊說了句話。
狄銀海臉色微變,皺眉尋思良久,方道:“好!賭了!不知君公子下何賭注?”
君夜安又看了初夏一眼,笑道:“這丫頭。”
“這?”狄銀海這才注意到初夏,上下打量幾眼,品評道,“子軒恕我直言。這丫頭……只算得清秀,又非絕色美人……”
“這丫頭長得一般,腦子卻靈活。更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你若得了她,今後出行,還需帶得這許多賬本?”君夜安微微一笑,“從此以後,狄公子山高海闊的,何處不可去?這賭注還不大?”
狄銀海又認真瞧了初夏幾眼,眸中閃過一絲光亮:“當真?”
“當真。”公子緩緩道,笑意不減。
“好!若今日之事確如公子所言,那麼我狄家剛在滄州城外接下的千畝桂花林,便歸你君府所有了。”
初夏心中自是腹誹了公子千遍萬遍,只是臉上不敢表現出來,默默上前,替狄銀海斟滿了一杯酒,轉頭瞄了一眼自家公子空空的酒杯,卻只做不見,又退了開去。
狄銀海呵呵接過,讚道:“果真是個伶俐的丫頭。”
君夜安嘴角微笑卻是淺了些,眸色微沉。
這之後,兩位公子在這半山亭中談談說說,初夏侍奉狄銀海頗為殷勤,倒像已將他看做了新主人。
直至離開,策馬回城,公子夜安淡淡道:“往日你服侍我,還沒有服侍狄公子一半用心。”
初夏的表情頗為無辜:“公子既然將奴婢當了賭注,指不定便輸了。奴婢將來若侍奉新主,可不得加倍留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