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部分(1 / 4)

許仙當然不知道,第八枝是下下籤。

我奪過去,急急取籤紙,扔下他在神前。還一邊笑,一邊說:

“不準過來,待會由我給你倆解籤。”

這第八枝,原來是“鳩佔鵲巢”,籤日:“鳴鳩爭奪鵲巢居,賓主參差意不舒。滿嶺喬松蘿葛附,且猜詩語是何如?”——我的心劇跳,怎麼可以宣諸於口?

仙機但道:“情海無舟,緣盡十八”。

一切自西湖情海小舟開始,緣盡十八?屈指算來,也有一年多光景。我驚駭得說不出話來。當下妙手一揮,那籤變了第十八枝。——呀不好,第十八技,也是下下,那是“杜鵑啼血,寒夢乍驚”。又把它變了第甘八技,不過是中平,開首是“部油汙陽月夜天,琵琶一曲動人憐……”。

終於便挑揀到一枝好籤了,那是三十八,數變之下,三十八,才算是吉。我給許仙念道:

“相公,你看你求得的上上籤,那是‘淵明賞菊’呢。”

素貞道:“拿來一看。”她笑了,細細地在丈夫耳畔私語:“歸去來兮仕官閒,室堪容膝亦為安。南窗寄傲談詩酒,倚仗徘徊飽看山。”

“姊姊,”我裝作為她高興,“這籤語,可是地久天長?”

“怎麼知道呢?”她瞄了許仙一眼。

她漸漸地,漸漸地,變成一個倚賴的妻。看不破我的小計。我緊繞著素貞的手,素貞緊繞著我的手,步出紫金庵。

許仙表情陰晴不定。

太陽下山了,如一次赫赫的死亡。遠看是一座飽滿圓胖的紅墳,這墳埋葬了我一次荒唐的初戀。我用最大的代價來證明:一切都是騙局。

我做錯了什麼?素貞做錯了什麼?誰騙了誰?

難道許仙不發覺嗎?

情到濃時值轉薄。

太濃了,素貞對他的愛,近乎酒媚,把他窒息。睡得好不好?晚上吃什麼菜?一碗熱湯吹得稍涼才遞過去,一件衣裳左量右度。素貞鎮日問他,孩子取什麼名兒?

無論他觸及她任何地方,講任何一句好話,她都想流淚。失而復得,格外珍重,又不敢困為禁育——女人的難處。

一入夏,不但食慾大減,且晚上也睡不好覺。鬱郁地過了一天算一天。

這是痊夏的毛病。

誰知是因為夏天,抑或失意?

萬不能遊手好閒下去。經歷了一劫,一切又回覆舊觀,要一直地閒,一直地閒,待得他死了……無聊的漂泊的生涯。愛情的播弄。輸家的自卑。我根本不願意待在家中。

只好循蘇州人解決痊夏的禮俗,喝“七家茶”去。

不知這風俗是否有效,但他們習慣了,大概亦有千百年。人們習慣很多事,懶得追討因由,也不敢違背,基於不打算再想一些新鮮物事來演變成為習慣之故,便世代源遠地遵循。他們竟相信情天是女朗補的、恨海是精衛填的。每人一生只能夠愛一個人。——以上,便是中國人的習慣了。

這天,我循例出門,向左鄰右舍討茶葉去。不少於七家的茶葉,混在一起,用去年準在門牆的“撐門炭”來烹茶喝,便可卻暑去病。

我一家一家地討,去得越遠越好。用一隻瓷碗,盛著東取西撮、零星落索的茶葉。什麼菜也有,混成一卷糊塗帳。

情天是女娟補的,恨海是精衛填的。一生愛一個人是絕對的真理。

“小青!”

背後有人喚我。

驀然回首,那人是許仙。比起第一次,他老百,凡俗了,氣短了。

他尾隨我沿門討菜來?

家家戶戶都向家家戶戶沿門討茶。也許不算討,到了最後,結果只是“交換”,並無絲毫損笑。中途並沒有抉擇、失落、萎頓。

“什麼事?相公。”

“沒事,”他道,頓了一頓,“只想喚一下你的名字。”

我沒搭腔。

一切由他。敲了王媽媽的門,笑著要了一撮茶葉。又道:“王媽媽下午來我家討茶葉嗎?我給你上好的碧螺春。”

“小青,謝了。你家姊姊身子可好?”

在我們婆婆媽媽地寒暄時,許仙背過身,離得遠遠的,拔著牆縫中掙扎著茁長的野草。疏淡輕淺的青草腥味,鬱悶不可告人,他血肉之軀的矛盾。——做人就這點麻煩。

我有點不忍。

小青番外之現代青蛇(十五)

更新時間:2011…9…27 8:38:06 本章字數:96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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