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不是允許有小商小販了嗎?社會在發展,時代在進步,希望在前頭。
到了八月中旬,盼望了很久的大學錄取通知書終於送到廠裡,全廠那一百多名參加考試的考生中,只有三名透過了。徐長卿、申以澄,還有另外一個男青工陳鋼。這三個人的名字被廠黨委用紅紙金字寫出來,貼在厂部辦公室的張貼欄上,向全廠職工報喜。厂部的宣傳幹事說,這個就叫“金榜題名”,考上大學,就是從前的進士了。進士是什麼,這些人早就不知道了,幹事說,進士的第一名就是狀元,狀元總知道吧?這一代人再怎麼對過去的文化陌生,狀元這個詞總是知道的。於是有人說,那不是要戴大紅花騎馬遊街?遊街這個詞,近十多年來已經和壞分子劃上了等號,大家都愣了一下,覺得在記憶的一個角度中,狀元是要披紅騎馬遊街的,可是遊街這個詞實在不怎麼美好,一說遊街,就是“戴高帽子游街”,那就算了吧。
雖然廠裡把這件事當一件好事,但是大家的心理卻是有點酸溜溜的,圍觀一陣後,人群就散了。羨慕的嫉妒的說風涼話的不屑於表達的,什麼心理都有。真心替他們高興的,只有三個人最親近的幾個朋友。
老魏從厂部回到農場,把徐長卿叫去通知他說錄取書已經在厂部辦公室了,方書記讓你親自去取。拍拍他的肩說:“好樣的,給我們農場臉上爭光了。”
徐長卿心思複雜得很,說聲謝謝場長就離開了,也不等廠裡的運菜車來,走著去了廠區。八里路很要走一陣子,在路上正好可以平息一下激動的心情。他吃過了午飯,戴了一頂草帽回廠去了。
到廠裡是下午三點多鐘,廠區裡靜悄悄的,工人都在上班,徐長卿就是要的這個時間。他去厂部辦公室方書記那裡領了通知書,辦公室的領導很是誇獎了幾句,又說一應手續廠裡都會提供最大的幫助儘快辦好,檔案、戶口、糧油關係,工資轉接……最後才問,是哪間大學。徐長卿被誇得又激動了,都忘了看通知書,聽見問了,才撕開信封,抽出來仔細看了又看,那上面有他的名字,有他的准考證號碼,有報到日期,還有報到需要的各種手續和憑證。他看清錄取學校的名字,是上海的復旦大學。
這一下連方書記都激動了,說不錯不錯,考得真不錯,居然是復旦大學。申以澄是華東政法,陳鋼是華東師範,你是復旦大學,都是全國重點大學。你們三個的分數都差不多,全進了一流大學,我這個黨委書記臉上也有光彩。好啊,都考回上海去了,不愧是上海的好兒女,有志氣有毅力,有出息。
徐長卿自己都愣了,他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按照規定,本市的考生只能填報一所本市的學校,其他幾個志願必須得是外地的,所以他們無一例外第一志願都是填的本市的名校,考不考得上是一回事,做夢迴家總是可以的。他的第二志願是西北的蘭州大學,同樣是全國重點,錄取分數線要低很多。他這幾個月一直在農場工作,對農業有了興趣,買了許多科技種植方面的書來看,想將來從事農業研究也不錯。因此他以為就算考上了也是去蘭州,沒想到第一志願就錄取了。他心裡激動得恨不得去大喊大叫或是跑上幾百米或是翻十幾個筋斗,但他還是平靜地站在那裡聽方書記說話。
方書記說了很多鼓勵的話才放徐長卿走了,徐長卿沒有馬上回農場,而是回了宿舍。他雖然到農場去了,但東西都在宿舍,只帶了兩件換洗衣裳和複習資料還有書本筆記。有一件他一直想帶著的東西還在這裡,現在時間到了,該是取出來的時候了。
他開啟他的箱子,從最底層翻出一個薄牛皮紙口袋,塞進一個書包裡,鎖上房間又走了。他不想和劉衛星他們見面。他是高興了,可是他們呢?他們見了他,是說恭喜還是不忿?何必讓他們難過。
徐長卿回到農場,已經又是晚飯時間了,他偷偷地溜進朱紫容的房間。朱紫容的房間簡簡單單,樸素得寒酸。一張單人床,鋪著舊床單,一張油漆脫落的雙屜桌子,上面有一個搪瓷杯子一個搪瓷碗。這和她在廠區的那個家完全兩樣。徐長卿把那個牛皮紙口袋放在她的床上,用筆在紙上寫了幾行字:師傅,這是去年夏天買的,一直沒機會送給你。請笑納,長卿。
紙袋裡是一件連衣裙,他去年夏天在中百公司買的,回來後已經是中秋了,穿不著,後來又發生了這麼多事,朱紫容怕是根本不想碰這些美麗的衣物,現在他要走了,再不送,就沒機會了。
百鳥墓
徐長卿送出連衣裙後,朱紫容的態度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但徐長卿卻忙起了入學的準備,那些手續要他一個個的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