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殼的內膛有一個豌豆大的眼,那是穿炮彈引信的,這個眼不能有毛刺堵上。每一個彈殼都要經過十八道檢驗工序,流水線上每天有六千到一萬枚的彈殼要檢驗,每一個彈殼的內膛都要經過她的手和眼睛。不要說費眼睛,光是每天把那幾千枚彈殼抱起來湊到一百支光的燈泡下看一眼就是體力活,跟搬運工沒什麼兩樣。這樣的工作強度自然不適合一個孕婦,小組長便讓她去打毛刺。也就是看內膛後挑出來有毛刺的彈殼扔在鑽機邊的一個木箱裡,一臺機器上有一個加長的鑽頭,工人把彈殼套在鑽頭上,用鑽頭鑽一下那個小眼,重新打磨光滑了,再傳到下一道工序去。看內膛的人工作一天,多的時候有幾十上百枚,少的時候只有十多枚彈殼有毛刺,打毛刺的工作比看內膛的要輕鬆了不少。
但就是這麼一個輕鬆的工作,小林仍然不能勝任了。她坐在彈殼車間裡,四周全是衝床衝壓彈殼的沉悶聲音,她聽著聽著就哭了,把一整個檢驗小組的人都看傻了。組長忙讓她先回去休息,自己坐到鑽頭機前打毛刺去了。
過了兩天,組長安排她去另一個車間的另一個小組去幹更輕鬆的工種,這次是檢驗一粒鋼珠,工作的地方不再是森嚴陰暗的車間,而是向陽而光亮的房間。小房間裡放了兩張長桌,兩邊坐了十幾個年長一些的女工,個個埋頭看鋼珠。鋼珠易滾落一地,這桌子的四邊釘了攔水邊,地上更是鋪了橡皮地墊,走在上頭軟綿綿的,環境是又幹淨又明亮,確實適合孕婦。
小林做了兩天,又嚷吃不消。那些小鋼珠滾來滾去,時間一長,眼睛發花,分不清哪些看過哪些沒看過。別的老工人手裡拿一把木尺,手一伸攔過一批來,左右一看,一隻手把有問題的珠子趕到桌子中間去,木尺一掃,合格品就到了一個工人那裡,完成得是又快又好。
而小林肚子越來越大,坐著頂到桌邊,伸長手去夠那些珠子,剛撈過來又滾回去了。她和別人又不一樣,那些年紀大一些的女工懷孕的時候也工作,但人家是做熟手後繼續工作,便沒什麼問題,她是生手來學,加倍吃力。
這自然又讓她大哭一通。仇封建守著她毫無辦法,只能拍拍她的背摟摟她的肩哄哄而已,然後問她想吃什麼,他給她做去。小林什麼都不想吃,就想哭,抱著仇封建的腰坐在他們宿舍痛快痛快大哭了一陣。
徐長卿和劉衛星讓了出去,直到聽到哭聲歇了才回來,仇封建打了熱水擰了熱毛巾服侍她洗臉。小林不好意思地衝他們笑笑,舉起手把哭得亂蓬蓬的頭髮掠到後面去。
仇封建看著她的手,忽然叫起來,說:“你看你的手都腫了,怪不得珠子攔不住,你不好再做這個工種的,明天我去找你們組長,以他再給你換一個。你現在這個樣子,怎麼能檢這麼小的產品呢?”
小林看看自己的手,嘆一口氣說:“算了,再換還能比有這個更輕鬆的工種?我們檢驗科一百多個人,全廠最大的科室就是我們了,所有的檢驗工種,就數這個最輕鬆,除非我不上班,否則還能調到哪裡去?”
劉衛星躺到自己的床上,陰陽怪氣地說:“調到工會去寫黑板報賣飯票,這個輕鬆,一個月只要工作兩天,其他時候都在工會辦公室坐著看報喝茶。”
“我又不是辦事員,哪裡有這個資格。”小林沒精打采,“我是方書記的小姨子還差不多。”她也沒精神和劉衛星斗嘴,要換了以前,早軟綿綿一個軟釘子讓他碰過去了。
徐長卿一直沒說話,看了看小林的手指頭,取過一張運算草稿紙來,拿了尺和鉛筆在紙上劃了起來,劃完了交給仇封建,說:“你去找木工組要三根木頭 釘個這個三角形架子來。”仇封建研究了一下圖紙,問這個是什麼用的,徐長卿說:“這是一個等腰三角形的木框子,只要把這個框子往珠子上一罩,拉過來就不會滾動了,並且一個框裡裝多少珠子是個死數,不會變,這樣你看了多少心裡也有數,看的的時候只要拔一拔珠子就可以了,是不是方便很多?”
仇封建看了一眼,交給小林,說:“你看看,好用不?”小林接過來看了一會就笑了,對仇封建說:“這個好,你快去做,我有了這個就省力多了。”仇封建得令,拿了圖紙飛奔而去,小林說:“小徐,這東西說起來這麼簡單,可是這麼久了,就沒一個人想到。活該你去考大學,腦子確實比別人靈光。
說到考大學,非但回上海泡病假去了的師哥舒要不高興,劉衛星也沒好臉色,他哼了一聲說:“看來是山溝溝裡要飛出金鳳凰了。”
小林收起了笑容,正顏對劉衛星說:“小劉,你別不服氣,你要是有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