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臉頓悟,又波瀾不驚,起身而拜,與慈宮道:“娘娘今番如此待我,我必不忘。”暗道,慈宮人老經的事多,看人確是更勝一籌的。當下也順著說道:“崇慶殿畢竟是您長輩,太子妃行事間,這個小心……”
玉姐笑道:“承您提點,我自有數兒。”淑妃看她那笑臉兒,不由脊樑骨裡往外冒著寒氣兒,訕訕點頭,僵笑道:“那便好,那便好。有個甚,過來說一聲兒,我是不頂用了,娘娘輩份更高哩。”玉姐笑道:“承您照顧。”淑妃竟覺著膽寒,不敢再問了。
慈宮笑得極慈祥,連連點頭。人便是這樣,都是認輸,寧願輸與個英雄也不要輸與個狗熊。譬如後宮爭寵,寧願輸與皇后,不輸與宮女。又譬如兩軍對陣,寧叫名將砍死,也不肯中流矢而亡。前者好歹有個說法兒,後者簡直死不瞑目!
太子妃愈勝券在握,慈宮愈覺欣慰,便也識趣不問玉姐有何策,只說:“這卻是皇后職責所在,我駁不得,官家多半也是要讚許的。你若真個心裡有數兒,早做準備。”玉姐一禮,道:“娘娘說的是。”
玉姐情知九哥不是那般人,卻也不由心頭打起了小算盤。她與慈宮想到一處了,皇后先遣宮人出宮,次後必是要再選人入內的,這些事都是皇后主持。過個三、五年兒,人也養成了,鮮靈水嫩又曉得宮中忌諱了,後頭的事便不用多言了。玉姐回東宮路上,愈笑愈甜。
這朵兒也是伴著玉姐往慈壽殿裡請安的,心中原是忿忿,此時也覺心頭髮毛。輕聲道:“娘娘?”玉姐甜笑看她:“我好得很。”朵兒原覺皇后壞,現更覺皇后要不好。
自慈宮至玉姐,卻不知皇后真個有些兒瘋魔了,因有孝愍太子橫亙在前,若與孝愍太子立嗣,則其子便是正宗。只消九哥在,孝愍太子百八十年裡是休想有嗣子的,百八十年後,也無須有嗣子了。孝愍太子無嗣子,齊、魯二王便不好立嗣子。殺千刀的趙王反留下一個兒子來。皇后孃家比原侯家更不受待見,陳奇一房至今還未見覆職。慈壽殿自開頭起便不是一心。皇后已無指望,人一旦沒了個指望,便不知她能做出甚樣事情來了。
皇后想法便是:我不好過,你們也休想好過了。既是太子妃總好拿禮法說事兒,又好要個好名聲兒,皇后便要在這上頭叫她吃個啞巴虧兒!皇后此局做得也算是高明,淑妃尚且看她不透,不想慈宮老辣,玉姐更多智,皆猜著了。皇后尚在崇慶殿裡看宮才人留下的女兒十一娘,越看越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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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玉姐回到東宮,身上猶帶寒氣,除去外頭大毛衣裳,更換一雙便鞋,將頭上沉墜金釵除下兩枝來,這才抱著手爐子去看章哥。因與胡人開榷場互市,這二年皮毛一類皮多,玉姐這新置冬衣內卻有兩件狐皮吊裡的,端的是貴重,沒個幾十張,做不出一件衣裳來。玉姐固不看重這衣裳,也不欲糟蹋了它,入室便脫下,免得離得爐子近了,濺出火星兒來燎了衣裳。
章哥已醒了,正與胡媽媽一人拽著繩子一頭兒角力,小茶兒站他身後張雙手護止,防他不慎後仰跤著頭。
玉姐跟前的一個宦官頭兒李長福一旁也笑看著,章哥卻不甚喜歡叫他抱。雖章哥尚說不出句子來,玉姐也知道是為了甚——宦官身上的氣味並不好聞。越往上的宦官,換衣愈勤,有些個還弄些香料來遮掩。玉姐長於宮外,於宦官有些許好奇,用人時,卻不大好用宦官,更放心自宮外帶來的心腹人。只因曉得在宮中宦官也有大用,待他們也加以籠絡。
見玉姐來了,眾人皆起身見禮,章哥也叫胡媽媽抱著,兩隻手兒朝玉姐伸來。玉姐笑將他抱起,問小茶兒與胡媽媽:“他可曾淘氣?”小茶兒道:“小兒郎,不怕淘氣,只怕不淘氣。大哥今日一早比比劃劃,發號施令許久,我們只看出他要吃奶、要走步兒。”
玉姐聽得大笑,親了章哥臉上一記,章哥開心,也往她往上親了一口,將口手塗了半張臉。玉姐頰上一片溼潤,將章哥抖了數抖,抖得他笑得極歡,便將他放於榻上。碧桃對著玉姐一指命頰,作著口型兒,叫她去補妝。
待玉姐理妝出來,胡向安帶著的一個徒弟急奔了來稟報:“娘娘,北鄉侯回來了!”
洪謙回來且不能歸家,須得先來覆旨,且將所攜夷人土司子弟安置於四夷館內。又要與政事堂回覆南下諸事,雖有奏摺先已送達,面復之事卻也不能省。他是日夜兼程而來,只消隊中無人重病,便要加緊趕路:秀英這一胎將要生了。
到得京中,驗看符節信件,向宮中請見,攜林逸、朱璋等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