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
手剎起來了,程澄的雙腳也都起來了,於是變速桿掛在二檔上,隆隆的發動機光榮熄火。
四下寂靜。
後視鏡內,可看到剛睡醒的孫橋一歪嘴巴,眼神的意思是“白痴”。
顧偉峰說:“怎麼造成的?”
程澄無辜道:“不知道啊……”
顧偉峰冷下臉,剛罵了句“你怎麼學的”,孫橋便在後頭道:“教練,到時間了,我們得趕班車。”他眯著眼睛,說話聲很冰冷。
顧偉峰掃了一眼後面,“明天是替班教練帶你們,週四都得來,練樁第一天要教點位和步驟。下週二樁考和內路。大概下下週你們就排上外路了。時間緊迫,回去自己想辦法熟悉一下,別明天一來什麼都忘了。”
他停了一會兒,忽然森冷地說:“都注意點。別亂動這車。這車不是你們的。”
他的目光一點點掃過車內的四個人,好似蟄伏的獸。
然後他讓大家都下去,自己坐上了駕駛座,他的手小心地撫摸著方向盤,又將整張臉都靠了過去——玻璃擋上了遮陽帳,大家就都看不清他貼著方向盤,到底在做什麼。
第二天霍小可遲到了,教練也不是正班的顧偉峰,而是替班的周琛力。這人說話爽直,老掛著笑容,感覺要比顧偉峰好得多。
他一面將車子開去訓練場,一面介紹著旅遊的所見所聞,倒還是不忘擠兌一下駕校,“嗨!不過就是給塊蜜糖,讓我們更賣力唄。當教練苦啊,威風?誰說的?沒多少錢,還累,還擔責任,而且學員一個不高興了,投訴過去,我們就得下崗。嘿,現在學車的,個個在家都是寶貝,我們稍微說幾句,就黑著臉跑去投訴。反正咱這駕校就知道讓學員滿意,教練有的是,學員才是市場命根子啊。”
程澄小心翼翼地嘀咕道:“可是顧教練好厲害啊,誰敢說他啊。”
周琛力就古怪地笑了笑,他下意識摸了摸制服口袋,敷衍道:“啊,是。他那人……性子是怪點啊,其實也有學員提過他這毛病,不過人家也沒走,和駕校某個領導有點七拐八彎的關係嘛……咳咳,不過教練說你們,也都是為了你們好。真上外路了,車管所的考官一句話不說,直接把您轟下車,您就折了!”
今天還是孫橋先上車,他已經學會了,周琛力很高興,就說“我可省心了,開車先兜幾圈吧。這小夥子真靈光!”
他舒舒服服地躺在副駕座位上,路過橋下的拐彎路口時,卻忽然緊張起來,點了幾下副剎,急道:“收點油,這兒的路不太好。”
孫橋已經利落地換檔帶剎,平穩駛過,周琛力才鬆口氣,“小夥子真不錯。”
孫橋只微微伸展嘴角,重新上了五檔,繼續享受氣流從視窗飛速灌入的颯颯感。
車速這麼一提,外面的景色便一閃而過,程澄是個無聊的,一直就瞅著外面,她便看到了拐彎旁的綠化帶裡,有一塊倒塌的石碑,就躺在開始泛黃的草坪中。
還有一個男人,就坐在那方石碑上,他本是低著頭,卻忽然揚起臉來,向著這輛車子,招招手。
心口好似被一拳頭打中般,程澄直起了腰,她不由握住了江宜月的手,低聲道:“你看!”
江宜月順著她的目光向後望著,卻已什麼都看不清了。
剛要問“怎麼了”,周琛力便偏頭笑道:“兩個小姑娘都看什麼呢?那個石碑吧?啊,剛剛車速有點快,我就怕車子會衝進去。那石碑就是兩個多月前,被不慎撞倒的。”
“啊?”程澄問,“那有傷亡嗎?”
“沒有。車上只有教練一個,大概是心急回家吧。”周琛力說,“其實那石碑本來就歪了呢,只是刮一下就倒下去,人是沒事,不過就是車扁了……嗯,給修好了。”
“哪輛車啊?”程澄道。
周琛力又摸了摸兜,他回過頭看著前方道:“這個我可不好說啊。都是同事,背後揭人短的事情……”他笑著搖搖頭,又道,“而且那車很快就修好了,還用著呢。這說出來,傳到學員耳朵裡,那不是晦氣嘛。”
“那不會是個墓碑吧?”程澄鬥起膽子道。
周琛力忽地直起腰,腦袋就頂了上去,砰一下悶響,他摸了摸衣兜,取出了一隻小藍袋子,握在手心裡反覆揉搓著,僵硬地笑道:“誰說的。就是一塊什麼字都沒刻的碑。不會是墓碑啦!駕校這地方,哪能弄個墳頭啊。這不更晦氣嘛!”
程澄就嘀咕著說:“其實八寶山那邊也有個駕校啊。”
江宜月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