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給柔福繡一個紅蓋頭,待尋來上好的紅緞後,我就開始犯愁了。一般來說,紅蓋頭上不是繡鴛鴦,就是繡並蒂蓮和牡丹,可是樣樣對我來說難度都非常大。我從前只會繡蝴蝶,或是山茶、玉蘭這種較小的花,而且繡的十分難看!
和秀娥商量以後,決定繡並蒂蓮,鴛鴦實在是太複雜了。花樣子是由徐還親手繪的,到我手裡後,我便開始日日夜夜挑燈苦繡。秀娥和花漣全程在一邊陪著,一齊盯著我手中的針線,免得我一不小心走錯針腳就前功盡棄了。我笑稱若我能完成這項偉大的任務,以後手拿針線走遍天下都不怕,就是龍袍我也可以繡出來了。她倆很空前絕後的給了我一記白眼。
婚禮的頭一日,剪下最後一根多餘的線頭,繡著一朵並蒂蓮的紅蓋頭終於完整的問世了。柔福見了一陣歡喜,一面笑著稱讚、一面落下開心的淚水。有兩位師傅親自在旁指導,這件作品還是很成功的,也算是我向合格的古代女性靠攏的一座里程碑了。
晚上,柔福和趙佶、趙桓在一起,明日從那裡出嫁去畫坊。成親以後,她基本上能完完全全的自由起來,不過也是僅限於五國城的自由。但對她來說,已足夠了,畢竟親人、丈夫都在這裡,她也不會想出去。
進屋睡覺,花漣正在鋪床,我忽然想起一事,問:“柔福的嫁衣是由誰準備的?”她回道:“是韋太后親手縫製的,聽說半月前就已經備好了。”
韋太后?想起來了,就是趙佶的老婆,貴妃韋氏。這倒沒什麼,關鍵是韋氏的兒子,便是宋高宗趙構。兒子在江南做皇帝,當娘當爹的被金人扣在五國城,也不知那趙構有沒有一時半會想起他親孃。
一夜激動無眠,彷彿是自己第二天出嫁似的。我睜眼看著窗下微弱的油燈,忍不住發出一聲嘆息。
天矇矇亮,我便起床了,挑了一件繡花緋色棉襖穿在身上,顯得喜慶,何況今兒也是我生日。收拾一番後,坐進了馬車,柔福這會應該已經起來了,估摸著嫁衣也穿好了,正對鏡梳著新娘妝呢。
馬車剛動,宗賢走過來問:“你去哪裡?”我道:“去柔福那裡啊。”他示意我下車,“今兒所有人都在,所有人被允許參加婚宴。你只把自己當做普通賓客,不許去送柔福,晚些和我直接去徐還家裡就行了。”我撅嘴道:“真的不能去嗎?”他一臉嚴肅之態,似乎沒得商量。我還想再求他,卻被他狠狠睃了一眼,不由得驚詫,這是那個性子溫和的宗賢嗎?
“快下來,粘罕方才來信了,正準備拿給你看的。”他露出笑容,從外邊掀開車簾,站在車外伸手看著我,眼神毋庸置疑。我嘆了一口氣,將手伸給他,被拉下了車。
重新回到屋裡,坐在炕上,展開信紙,不禁大笑一聲,完顏宗翰真真是小心眼兒。
一重山,兩重山,山遠天高煙水寒,相思楓葉丹。
鞠花開,鞠花殘,塞雁高飛人未還,一簾風月閒。
又是一首《長相思》,不過這是李白的,上回兀朮那首是晏幾道的。完顏宗翰別的不挑,專挑《長相思》寫給我,是想借著兀朮來擠兌宗賢嗎?真是可愛。
宗賢瞟了一眼,笑問:“要不要回?”我疊好信紙,笑道:“不用,省得還要讓人跑一趟,多麻煩。”他在我旁邊坐下,喝了一口茶道:“打算什麼時候回去?”
我道:“還沒有想過此事,你倒是急。若你想先回去,便先走就是了,畢竟你離朝多日也不好。”他擱下茶杯,笑道:“我原本打算等柔福成親過後就帶你回去,這裡條件不好,想來你也不適應,怎麼你反而又不願回去了呢?”
“條件再差,至少同是汴京故人。姐姐和我難得見面,我不想這麼快就走。”我低聲說,宗賢看了我一眼,沉默著沒說話。
明珠閣與這裡是天淵之別,我自然是更想居住在那兒。然而,我暫時還不願回去……和完顏宗翰在一起,總是會有幾分不自在。儘管我表面上似乎看得開了,不再和他計較了,可心中的慚愧依舊不時地折磨著我。尤其是這些日子,我目睹了從前宋室皇族的落魄和辛酸,體驗到了連我這個現代平民也覺得艱苦的生活。那種慚愧感和罪責感沒日沒夜的湧上心頭……他們落得如斯田地,雖是歷史的必然,但我依舊覺得和我脫不了干係……完顏宗翰沒有錯,人人都是自私的,又是在這個弱肉強食、盛行“叢林法則”的時代……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非要把宋室族人一齊擄到金國,他都是無可厚非的……這就是戰爭,就是遊戲規則……
可我,為什麼要把我捲進來!為什麼要讓我背上這沉重的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