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手伸了過來,潔白纖細,輕輕一拉一扣,手指翻花般一轉,已經靈巧地繫上了帶子。
“走吧。”
兩人都沒有再說話,提起門邊紙糊的白燈,出門去。
夜色幽寂,每個院子都有人白衣提燈出門,遠遠看去像飄出一群紙人,燈光被月光對映成青色,黑暗中像燃起了點點鬼火。
應該是聲勢浩大的全城夜祭,不知怎的卻很安靜,天沉沉壓下來,將一切聲響和喧囂壓在黑色的巨掌之底。
所有人默然在街道兩側跪了,燈放在身前。
君珂的心很冷——人臉都在燈光映照之下,如果來的是黑螭軍,一個個看過去,一定會發現他們。
如果這一切只是場陰謀或圈套,搜捕不著,便用成王之死誘納蘭述出來……
這麼一想更覺得荒唐——成王是冀北皇帝,在冀北這塊地方,誰敢拿他的生死開玩笑?納蘭述的二哥再膽大包天,也不敢這麼自尋死路。
手指扣在地面,溼涼。
長長的巷子口有嗩吶吹響,隱約一隊黑衣人緩緩行來,應該是王府的送靈隊伍到了。
君珂明顯地感覺到身側納蘭述腰背一緊。
就在此時,君珂無意中一抬頭,突然看見了一幕不該出現的場景。
街對面是一排民房,後窗對著君珂的方向,有一戶黑洞洞無燈火,似是沒有人住,窗戶也關得緊緊,就在君珂一抬頭的瞬間,那屋中突然燈光一亮,隨即幾個人走了進去,看輪廓裝扮,似乎是黑螭軍。
那幾個人也套著寬大的衣服,應該是麻衣,然而他們進門後,都很隨意地將麻衣一脫,有人坐了下來,伸了個懶腰,有人喃喃地捶背,還有人拖過一張桌子,掏出幾粒骰子,骨碌碌往桌上一扔。
這幾個黑螭軍士,因為在門窗緊閉的屋內,完全放下戒心,動作都十分隨意。
卻不知道所有的動作,都落在了一雙金光炯炯的眼睛裡。
君珂的呼吸急促起來。
不對勁!
成王暴斃,大亂在即,納蘭家族子弟此刻都應該擦槍備劍準備奪權,作為納蘭老二麾下的黑螭軍,此刻怎麼會如此散漫?
君珂立即就想提醒納蘭述,不想一側頭,赫然發現納蘭述不見了!
再一看,他不知何時已經越過她身側,跪到了臨近巷口的地方。
他是不是也懷疑他父王死訊,所以想要看個究竟?
君珂心中發急——所有人都規規矩矩跪著,此刻誰要站起來就是出頭鳥,雖然現在看似只是送靈,來的也不是黑螭軍,一切對納蘭述有利,但很明顯有不對勁,真要貿然衝出去,絕對送死。
嗩吶悠悠,黑影移動,送靈人群已經快到巷子中央,離納蘭述極近。
君珂咬牙,剛試探著直起腰,身後便不知是誰突然冒出來踢了她一腳,喝道:“跪好!”
君珂不敢再動,也不敢呼喚納蘭述,空自急出了一身汗。
焦心如焚抬頭四望,想看看這四面民房裡還有多少黑螭軍,也好有個準備,眼光無意中一掠,突然看見巷尾處,不知何時多了頂轎子。
很奇特的轎子,通體黑色,連帷幕都是黑色絹絲,繡同色獸紋,轎身不知是什麼木料,看上去錚然有光,整座轎子沒有轎伕,沉在黑暗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君珂的眼睛透過轎子。
先看見妖嬈纖細的女體。
是一個背影,半跪著,伏在一人膝前,正姿態婉孌地仰起臉。
君珂視線順著那女子的跪姿緩緩上移。
一幅寬大的衣袖,半露骨節纖長的手,按在那女子肩頭,另一隻手輕挽袖口,拈一支細細眉筆,落於那女子眉端,宛轉相就。
深夜,送靈,街角,黑轎,有美伏膝,含笑畫眉。
說起來很有悽豔美,看起來卻只覺得不寒而慄。
那轎中畫眉男子,執筆神情專注,在這極不合時宜時辰地點,似乎只關心他的畫眉大業。
從君珂角度,只看見他微微下俯的臉,一雙眉色透著遠山深黛,卻又不覺得女氣,因為正斜斜逸飛,似要落入鬢間去。
眉下懸鼻如玉,極直,玉峰垂矗,提亮江山顏色。
君珂還要再看。
那轎中人突然一抬眼。
剎那間鋒銳如電,似越轎簾、黑暗、人群、厲射而來!
君珂唰地收回目光,垂眼,低頭,跪好。
這才發現身上涼颼颼,一眼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