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他只是稍顯慵懶地坐在他父皇的身側,漫不經心地聽著眾臣和皇上議論朝政,偶爾勾起一兩個似嘲諷又似讚許的微笑,看起來散漫而又無害。但是,當他眯起眼睛淡淡看你一眼的時候,就連東方權這樣歷經兩朝、大風大浪裡闖過來的老臣,也禁不住要打個冷戰,猶如冬日醉酒卻又掉入了冰冷刺骨的湖水中一般。
透過這一年的觀察,他心中隱隱覺得,即使這北堂陌不是即墨襄扶持起來的,這樣的王儲將來繼位了,對於他們東方氏這樣世受恩寵而又結黨營派的貴族來說,絕對不是好事。自己年事已高,死則死矣,但是為了子孫後代的福祉,死之前,也總要把北堂陌除掉,扶持自己的外孫北堂縱繼位。要除去北堂陌,首先,就要扳倒即墨襄。
想起即墨襄,他收回盯在黑玉寶座上的目光,轉而看向自己的對面。
手執玉牌的少年膚色白皙如玉,眸色漆黑如潭,鼻樑高挺,唇若塗丹,秀骨清像,風神卓然,加之繼承了其父即墨襄的沉著冷靜,卻摒棄了其父的專橫暴戾,這個名叫即墨晟的少年,從外貌到氣質,堪稱完美。
東方權精光四射的老眼裡猛然浮現出一絲笑意,連頜下尺餘長的鬍子都微微抖動了下,他想起了前天晚上與府中門客議事時的一段小插曲。
時下,平楚國孌童之風漸盛,前天晚上,他本來與眾家臣門客討論的是最近家族貿易接連受挫之事,不知怎的話題就轉到他的孫子東方璉身上,有一位剛正直言的門客說,東方璉最近在外面硬搶了一個貌美的少年回府做孌童,在外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響。
對於自己這個胡作非為的孫子,東方權一直是恨鐵不成鋼的,然而那門客當眾批評,卻也讓他面子上下不來。正在尷尬間,另外一個善於察言觀色的門客接過了話:“哦?竟有這等事?想東方小少爺何等身份,竟還有哪個不知好歹的膽敢拒絕小少爺的美意麼?如此說來,那人的身份,定然也與小少爺不相上下了。身份高貴,又兼有值得小少爺一搶的美貌者,在這雪都烈城,可是不多啊。”
那門客故作苦惱地思索了半晌,突然一拍大腿,驚道:“莫非小少爺搶的,是他驍戰王府的小王爺?諸位請想,膽敢拒絕小少爺的美意,又貌美如花可做孌童者,除了即墨襄那個美得連馬都不敢騎,非要坐車才能安穩行路的兒子以外,還有誰啊?哎呀呀,若真是如此,丞相大人豈不是要屈尊做了那個姓即墨的爹?……”眾人笑倒,關於東方璉搶人一事也就隨著笑聲不了了之了。
東方權眼中的笑意一閃即逝,笑話,終歸是笑話。單看這少年十六歲成為他平楚國的財政大臣,十八歲便把這個位置坐得穩穩當當,並能在朝上與他這個兩朝丞相對面而站,相對於他的手段和能力來說,美貌,只能作為上天恩賜的不值一提的附屬品了。
想起家裡那個只知道吃喝玩樂的孫子,再看看面前這個面色沉穩,氣度華貴的少年,他心裡又有些淒涼起來。即墨簡在朝堂上和朝堂下,都不是他東方權的對手,可是,一代人,畢竟管不了三代事,他東方權的兒子不是即墨襄的對手,他的孫子東方璉,更是連給面前這個少年提鞋都不配了。
他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的外孫北堂縱,然而,即墨襄鋒芒太盛,他必須不惜一切代價折其鋒銳,為北堂縱鋪平道路。
即墨襄這個人太可怕,他幾乎沒有弱點。沒有喜歡的女人,沒有特別的嗜好,沒有規律的生活習慣,父母家人對他來說似乎也可有可無,權勢遮天,卻毫無一絲一毫稱帝的野心,近年來,更是稱病連朝堂都不上了。不論從生活上還是政治上,他抓不到一絲把柄。
於是,他只能從他這個優秀得過分的獨子即墨晟下手,即墨晟平日除了上朝,基本上都呆在自己的府中,很少出來交際和活動。但他有一個習慣,每年的五月和十月,都會帶著自己的侍衛前往百州一次。
他本來一直不能理解,即墨襄就這麼一個兒子,為何每次他遠行,即墨府卻從不派衛隊護衛,但經過三年來,他前前後後派出六批,總人數不下一百的高手在平楚前往百州的途中截殺即墨晟未果後,他明白了。
他對即墨晟動了六次手,卻不見即墨襄有什麼反應,可能,是即墨晟並沒有將自己途中遇刺的事情告訴他的父親。如果,能知道即墨晟每年兩次去百州是為了什麼,可能,事情就好辦一些了……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現在,卻是辦妥眼下的事情最為重要。今日,他聯合了幾乎一半的朝臣彈劾即墨晟利用職務之便,混亂市場,中飽私囊,而且,他們手中掌握著足夠“確鑿”的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