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我低低喚他。見睡得沉,便伸出手指輕輕撓他掌心。文澤迷朦中略有些不耐,卻口齒無比清晰地低聲道:杜兒……別鬧!
杜兒?手指便僵在他掌心裡,收不回來。
煙兒與杜兒;不過一字之差。一個字,不過一個字,非他嘴誤,卻是我誤會了他心。怔怔地,看微暗紅燭燭光一跳一跳地,思想全無……他卻陡然清醒,翻身望著我眼強笑道:朕以為……呵,煙兒可不是回來了麼,朕竟然如在夢中。
心仍是冷。我淡淡笑道:臣妾非是杜貴人,這裡也非暖香居。讓皇上失望,臣妾罪該萬死。
第五章 德嬪阿若(中)
文澤抱住我,吻在臉上笑道:剛好便吃醋,倒仔細傷了身子。煙兒當然不是朕的貴人,可你是朕的貴嬪!朕下朝後便命人擬旨,賜煙兒貴嬪名位。
貴嬪!原來終是我錯!原來他以為,我之所以不快,要的不過是一個名號。
帝王懷抱香常暖,媚妃荒冢草已涼——為了他又如何,當初他們該是萬般恩愛的罷?她不惜為他舍了那美好生命,毀了那清白名節,終敵不過歲月流逝,敵不過眾女爭先恐後的爭著去他心中搶一個角落。如果冷國師不是柳三公子,如果我當初真嫁去目國成全他一番偉業,當我化作灰飛煙滅之後,他可真記得我?
昨日他的興奮只怕並不是因了愛我,而是失而復得的一種本能罷。
煙兒,他起身笑道:又歡喜得傻了麼,怎麼還不領旨謝恩?
冷冷地從床上披衣下地。跪在床前地上,冷冷地向他叩頭。冷冷的額頭重重叩觸上冷冷的地面,我低頭冷冷道:臣妾叩謝皇上隆恩。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煙兒!文澤忙俯身扶起我,詫笑道:好好的,倒跟朕這樣生分!你我夫妻,又何必行這三跪九叩的國禮?!
臣妾不敢。我淡淡道:妻者,齊也。自古君王無妻,皇上的正室原配也只當稱皇后,意為皇上之後。誰敢與皇上齊肩?皇上您是主子,臣妾是您的奴僕,行國禮原也平常。
說話間文澤更衣梳洗完畢。屏退眾人,他在我耳邊悄笑道:病了一場,醒來倒盡說些個傻話。自朕知你心意,早不當你作旁人。也罷,日後你我獨處時,便許你稱朕三哥罷。
三哥?
他輕描淡寫,不費吹灰之力地將我心底最後一根弦折斷。
彷彿聽見自己的心陡然凍裂,嘩啦啦碎滿一地。見我呆住,文澤捏著我鼻子柔聲笑道:還不知足麼?六宮嬪妃也只有煙兒能得此恩寵,日後可不得再胡亂吃醋猜疑君心了。
說完,他微微笑,一陣風般飄然而去。
我卻仍是發呆。
莫非,一失足成千古恨,回首已是百年身?
胸口又堵。待回過神,派春菱悄悄請宋佩昭過來。屏退眾人,我省去一切過門,直接吩咐道:請大人想法為本嬪開副方子,務必令我不能再侍寢於皇上。
宋佩昭一怔,遲疑道:可是娘娘,皇上十天前下旨讓令尊官復原職。如果……難道娘娘就不為您家人前途考慮?
聞言微怔。心念轉動,我奮筆修書一封,遞給宋佩昭道:大人,煩你將此信交與家父。至於本嬪適才要求大人之事,還請大人費心替我辦成。
嘆口氣,我又說:朝中為官與後宮當妃,原是涇水渭河互不搭界。家父一向剛直,只怕也不願靠我在宮中的裙帶關係。因此大人無須擔心。
宋佩昭聞言也嘆道:朝中宮中,若人人都有娘娘父女這般見識,只怕早已是朗朗晴空。只可惜更多人不惜賠上自己女兒性命……
知他想起琴貴妃,我忙喝斷他話道:大人!皇上那邊若有問起我病情……大人應該知道如何答話罷?
宋佩昭點頭:回娘娘,下官知道。
又問同嬪治療情況。宋佩昭答道:家師進宮為娘娘請脈時,順便一併為同嬪娘娘請脈,對下官為同嬪娘娘制的暖宮丸倒也十分認同。只要同嬪娘娘堅持服用,一年內必有成效。
又說:按慧主子吩咐,下官與家師均未對同嬪娘娘直言。
我點頭道:多謝大人與外祖。同姐姐一向喜怒形於色,若讓她知道真相,肯定會流露其表。那時讓始作俑者察覺,只怕反會促使她對同姐姐痛下毒手。
第六章 德嬪阿若(下)
宋佩昭點頭而去。我叫進可人,說:姐姐,你與叔父一時難以見面。適才我已託宋大人送家書至我府中。家父在有合適機會時,先認你做契女,賜你柳姓。等日後見到叔父,再助你父女相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