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打仗用兵素來穩重,這一次卻虛虛實實,多半是宋先生手筆。”想起此前見母親時,章劉氏那消瘦的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欣慰,章晗自然感同身受,隨即便目不轉睛地看著陳善昭問道,“兵部商議出了一個什麼宗旨?”
自開啟平衛捷報傳來,章晗放下心事便專心安養不問外事,如今出來見人不但豐腴了少許,臉上亦血色極好,讓那些揣測她在連番噩耗下早產,必定虧虛極大的人全都是料了個空。此時此刻,陳善昭端詳著容光煥發的妻子,不禁莞爾笑道:“論功行賞,自然有兩種聲音。一是把岳父大人調回京城來,升職之後給個閒官噹噹;一是升北平行都司都指揮使,調守大寧。支援前一種意見的,自然是那些跟隨父皇多年的新貴;支援後一種意見的,則是以吏部尚書夏守義為首的朝中文官。當然,還有另一種聲音。”
見章晗面上依舊是那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顯然已經猜到了,陳善昭便哂然一笑道:“還有一種自然是論功行賞之前,先追究他私調兀良哈兵馬的罪責!且假降之事關乎重大,身為朝廷大將怎可折辱朝廷威名,總而言之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沒什麼好話。”
父親不但在虜寇兵鋒下保全了城池,而且還建下了大功。章晗對於那些狗吠一般的誹謗也懶得惱怒了,只是嗤之以鼻地輕哼了一聲:“不是紙上談兵之輩,就是誹謗勳戚為自己搏聲名的腐儒,我倒不在乎他們。”說到這裡,她方才收起了譏嘲和慍怒,目光熠熠地問道,“可有言語涉及到你麼?”
這才是他的妻子,看到了他這個東宮如今風光之後的隱憂!
“自然是有的。”陳善昭接過單媽媽親自送來的茶,衝著這位親若母親的保母微微頷首,這才淡淡地說道,“外戚掌兵權,歷朝歷代都是忌諱,自然有的是人找機會在父皇面前建言。只是他們有張良計,我亦有過牆梯。即便沒有東宮詹事府,但我卻有那些身在低位志存高遠的臂助!”
話音剛落,外頭便傳來了路寬的聲音:“太子殿下,皇上召見!”
聞聽此言,陳善昭便笑看了章晗一眼,起身之際突然湊到章晗面前,竟是在她的面頰上輕輕吻了一下,這才移開頭若無其事地說道:“若非岳父大人解了這一場迫在眉睫的危機,亦是不會給我這麼一個大好機會!”
正如陳善昭所言,乾清宮中的御案上,便摞著三堆高矮不一的奏摺。但眼下陳栐在意的卻不是這些對於開平大捷如何論功行賞的奏摺,而是手頭那份陳善昭的奏疏。從昨晚這份東西送到自己的案頭之後,他既沒有去坤寧宮,也沒有召幸任何嬪妃,而是獨宿在了乾清宮西暖閣,反反覆覆思量了一整個晚上。這一天坤寧宮陳皎的滿月宴之後,他便召見了陳善昭。
“遷都北平,你怎會如此建言!”
“父皇,開平大捷固然是好,但此次大勝若非章大人與宋先生定下險計,彼此又配合得天衣無縫,只怕這會兒開平以及整個北平行都司都已經丟了!而此等行險之計可一不可再,下一次虜寇若是再捲土重來,哪裡還有這般幸運!”
陳善昭在開平大捷之後,也不知道悄悄徵詢過胡彥等人多少意見,更是在輿圖上花費了無數精力,這才如此上了奏本,此刻自然對答如流。見父皇果然明顯有些心動,他便鎮定自若地說道:“而現如今陝西都司和北平都司行都司空虛已經是沒法掩飾的事實,單靠一場大捷挽回不了戰略上的頹勢,再加上江南富庶,北地則人煙稀少,再加上前時大戰損傷人口無數,若不能徙人口充填,則十年二十年乃至百年之後,北面如何抵擋得住虜寇侵襲?一旦遷都北平,富戶隨之同遷,則北面人口充實,三五十年後又是一個江南!更重要的是……”
稍稍頓了一頓,陳善昭便一字一句地說道:“若仍是諸藩如前制鎮守,難免再有秦藩之憂,而北邊不比江南風花雪月盛世太平,無兵馬不足以震懾虜寇。而且不是尋常兵馬,而得是有足夠震懾力的名將雄軍,如此非父皇自己不足以擔此重任。父皇若要使後世將您與太祖並稱,遷都自是另一番功業!”
若要是別人如此直截了當,陳栐早就疾言厲色呵斥了,但說這話的是立為東宮的嫡長子,而且確確實實道出了他這些日子的思量,因而他只是狠狠瞪了陳善昭一眼:“此等話休得隨口胡言!”
“是。”陳善昭低頭應了一聲,但旋即便俯身跪了下來,“若父皇允准,則先遣三弟往鎮北平,修繕城池,再令工部疏通漕河,以求今後糧船北上暢通無阻!”
既然陳善睿不願意去北平,陳善嘉卻甘心情願。就先讓這個被此次大勝之勢硬生生滯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