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笑得深,眼如春水一汪,在這羅帳亂舞之地澄澈明淨……可以讓她高興,他也很高興。
四十七、真水來去
繯衣姑娘忽然罷了琴,盈盈站起,穿過落紗帳往幾人桌邊走來,輕輕點頭舉個小杯道,「繯衣不才,不敢以蒲柳之姿討貴客讚譽,但搏一笑。」紅唇淺抿一口。
五公子站起來回敬,立馬看出身高差距了,柴洛槿憤而踩在凳子上拔高,惹得繯衣姑娘掩口不住地笑。
柴洛槿嘴巴一扯裂個葫蘆口般的笑出來,頗為邪惡挑逗,那繯衣姑娘一怔,只作不見。
自命花見花開的柴洛槿頭一遭被人無視,雖然是女子亦憤怒之,於是認定此女為俗物,此時窗外又傳飄渺琴音,心念一動道,「諸位,區區下樓一逛,看那撫琴的是男是女。」
鄭顯端杯一頓,想想身份,不適合跟她去鬧那水榭中人,遂只好與三人一起看著柴洛槿晃悠出去。
下樓拐彎,穿過一道門廊,水氣撲面。
湖光映天色,瀲灩粼粼,湖中無花,只有一面碧水如鏡環繞著湖心的絲絛水榭。
提步前行,方踏上架在水邊的平臺就有小婢來攔,道前方不能行。柴洛槿偏頭挑眉笑,揚聲道,「昭昭兮天地,蕩蕩兮兒女,胡為而有路不可行哉?」直問這澄明天地,那人又有何不坦不蕩的。
遠處琴音漸息,又慢慢響起一曲《自在行》,小婢遂不再攔阻。
過平臺往前是延伸湖面的長窄平橋,平橋無欄而貼水,過橋有凌波信步親切之感,曲曲折折百步間到了垂著輕紗帳、絲絛隨風翻飛的水亭子,亭上有匾,書個『真水』二字,字型秀雅如美女簪花。
「真源無味,真水無香。此榭好境界啊……」柴洛槿相當無禮地不請自入,掀開紗帳進去,瞬間石化。
天人,美矣!
縱然心中指天罵地千百回,怎麼就不把這樣美得毀天滅地的臉面身段長在她身上,但是張口卻只想讚頌,在亭中圍著垂首撫琴之人慢慢轉一圈,愣是想不出什麼可以落口之詞形容這位造化之女子,驚訝之極激動難抑,傻兮兮地開始抽筋喃喃絮叨,邊轉圈邊如唸經般道,「所謂膚如凝脂、面如白玉,所謂沉魚落雁、閉月羞花,所謂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所謂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編貝。嫣然一笑,惑陽城,迷下蔡。然此女登牆窺臣三年,至今未許也……啊!」猛捂住口,抽風間居然把《登徒子好色賦》囫圇背了來,柴洛槿心中惴惴偏頭看,那出塵女子卻笑了。
琴聲止,素手由弦間移至身前交疊,姿態優雅大方,柴洛槿瞬間倒地,她就是修煉三輩子也修不到這個程度啊。
「公子為何拜我?」偏首,蹙眉。
「我不是拜姑娘,我拜的是天地造化,果然是萬能而無限才造出姑娘這般的不妙人。」柴洛槿起立胡扯。
「不妙人?」從來天下英雄文豪只有贊她妙人而嫌不夠的,今日竟有人稱她不妙,她倒是頗感興趣了。
「啊……」糟,嘴快扯錯了一字,柴洛槿心思如電,眼珠一轉便道,「妙者,女中少有也,但是區區卻執拗覺得,把姑娘你擺入普通的脂粉堆間比較簡直是造孽、罪過!明明便是天上人,胡為要在塵中滾。不妙,不妙不妙……」
那女子聞話一震,輕輕垂首笑,「贊得過了,真水承受不起……」又撫上琴絃,有些怔忡。
「姑娘芳名便是真水啊,這麼一看,這水榭卻不堪此名了……」自己撩衣襬坐在真水對面,悠哉得還翹個二郎腿,真水身後的侍婢看他無禮,有些憤懣。
柴洛槿瞥到侍婢的怒容,笑道,「姑娘是大相無形之人,所以區區不想矯揉造作侮了姑娘的境界,歡喜便歡喜,顏色便顏色,如何?」
真水笑,竟彈起了一首《高山流水》,柴洛槿受寵若驚道,「姑娘抬愛了……不過淺談幾句而已,不足以被姑娘引為知音。」
真水仍是淺笑無聲,柴洛槿閉目聽洋洋兮巍巍兮的流暢琴曲。
柴洛槿不知這真水是引群豪折腰的天下三大名妓之首,真水自然也不知座前便是小財神,單憑音律交流,天高雲淡,此間無憂。兩張清水面龐無聲輝映,雖是初遇,竟覺知心。
一曲將畢,柴洛槿擊節讚道,「自是軟紅驚十丈,天教到此洗塵埃……」
琴音忽止,真水聲音有些涼涼道,「方才公子可有教訓那位老爺,什麼調戲女子的至高境界便是以感情折磨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