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瓶兒安頓下來,眾人才長長舒口氣。
屋裡的草煙味和桐油味還沒完全散盡,絲絲縷縷鑽入鼻孔,攪得我的腦子發脹發昏。我走到窗戶邊,長長吸了口氣,吹吹手指,平定一下紛亂的思緒,重新坐回椅子,準備請教寄爺這位高人。
可是話到嘴邊,我又猶豫了。寄爺來我家之前,文書老漢提到“白虎”是土家祖先廩君,我驚恐悚之下失態摔碎酒杯,當時就被一屋人探詢的眼光追討得左右為難,差點逼上梁山和盤托出覃瓶兒的事情,幸好寄爺到來才將這個話題岔開。當時我還暗自慶幸暫時保住了覃瓶兒的秘密,哪知剛剛發生的事情將整個事件渲染得更加撲朔迷離,又被一屋人親眼所見,要想用紙包住火恐怕是不容易了。
問題是,如果我直接告訴他們覃瓶兒背上有幅綠毛圖,會不會對覃瓶兒的生活造成什麼影響,會不會讓她感覺難堪?其他人我還不擔心,我最怕文書老漢那張嘴,不客氣地講,他那張嘴純屬一“破潲缸”。他長期生活在山旮旯,沒見過什麼世面,針鼻子大點事情,從他嘴裡過一轉,轉眼就變成簸箕大的新聞。
但是,看目前的形勢,又不得不說。我嘆了口氣,沉吟著剛想開口,滿鳥鳥及時救了駕,“安哥,你啷格想到用鷹鷹的血來救瓶兒?難道鷹鷹的血是良藥?那他要發大財了!”當然,他什麼時候都不忘揶揄“日絕”我。
寄爺還沒回答滿鳥鳥的問題,文書老漢果然急不可耐,“安人,據我老人家所知,‘轉蛇疸’一般是長在腰上,對吧?而且需要用麻線浸冷水在身上刮過才會現出來,啷格會平白無故長在那姑娘的脖子上和臉上呢?”
“……應該不是‘轉蛇疸’吧?”寄爺遲疑著說。
“不是‘轉蛇疸’?那是啥子東西?”我順坎脫背系,決定先搞清這個問題再說。
“所謂‘轉蛇疸’,在醫學上叫‘帶狀皰疹’,其症狀確實和覃姑娘臉上的東西差不多,以前治‘轉蛇疸’也確實需要用浸過水的麻線刮過面板後,帶狀皰疹才會現出來。”寄爺說,“剛才看見覃姑娘臉上的東西,我起初也以為是‘轉蛇疸’,看見那幾條皰疹正在向她額頭集中,形勢危急,來不及細想,也來不及找燈草和桐油,才點燃草煙,用菸頭代替燈草。我看她呼吸微弱,所以就噴一口濃煙刺激她一下,看她有啥子反應……”
我心說,您家那個草煙,不但能把將死之人燻活,還能把活生生的人燻死啊。寄爺繼續說道:“用菸頭燒了她的額頭後,我才叫嫂子去找燈草和桐油,打算用治‘轉蛇疸’的方法來治那些東西。後來發現燈草根本不起作用,才想起她可能中了那隻蛤蟆的陰毒,而解陰毒最好藥物當然是陽血,所以才叫嫂子找來刷把戳破覃姑娘的臉,並咬破鷹鷹的左手拇指,用他的陽血來中和陰毒。沒想到,居然起到了奇效……天意,天意啊!”
“瓶兒中了陰毒?我們怎麼沒事?”我奇道,“您家為什麼偏偏要用我的血呢?而不是您家自己的或其他人的?”
“嘿嘿,”寄爺陰笑一聲,“為啥子要用你的血而不用我各人的血,原因很簡單,咬各人的手指,還真下不去口啊,而咬你的,又不是我痛,我才不管那麼多。至於為啥子不咬其他人的,原因也很簡單,一是你離得最近,二是……嘿嘿,我估計只有你才是龜男娃兒(處男),陽氣最足嘛!”聽了寄爺的話,我真想找塊豆腐撞死算了!在這個高度發展的時代,二十郎當還是個處男實在不是一件光榮的事。
“你……”我的臉開始發燒,吹吹還在隱隱作痛的拇指,悻悻地說,“您家厲害,這事兒就算了……您家還沒回答我前兩個問題呢。”
“要弄清那兩個問題,恐怕……你先得老老實實告訴我覃姑娘的真實來歷吧?”寄爺眼睛亮亮地盯著我說,藏在煙霧背後的臉諱莫如深。
我一呆,暗歎該來的還是來了。躊躇半天,在寄爺炯炯有神的眼光逼視下,我狠狠心,將覃瓶兒背上的綠毛圖、清和大師的偈語、我額頭上的“土”字這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詳細說了一遍。話音未落,滿鳥鳥從椅子上彈起來,“瓶兒背上長了一幅圖?是我見過的那幅?你昨天晚上去她房間就是去看那幅圖?——媽那個‘波依’,怪不得會出現鹽井坳那裡的‘日古子’事情了,怪不得你一定要找安哥……”(波依:某個字的拼音。日古子:古怪)
我萬沒想到滿鳥鳥在氣氛如此壓抑的場合,居然爆出一句粗口,狠狠剜他一眼,氣惱地說:“你以為我去她房間做啥子?——你簡直……滿腦殼牛糞!”
滿鳥鳥並不接招,一屁股塌得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