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是叫了他的小字。
世弦,世弦,這天上地下,唯她曾經叫過的名字。
他還記得那一年,父皇駕崩,太皇太后秘密召長公主回京,將朝政大事全權交給她的手中。至此,她從不曾再叫過他的名字,從來只是一句生冷的——皇上。
“呵呵——”他忍不住笑出聲來,手繪粉彩的杯子在指尖緩緩轉動著,他的聲音帶著一抹嘲諷的味道,“朕不知區區一個楊御丞也能讓姑姑如此?姑姑此刻,是用長輩的身份壓著朕?”
“世弦,我不是你的敵人。”她凝眸望著他,先皇駕崩後,他與她一直敵對至今。可是她不是他的敵人。
令妧的眼底流淌著的一抹真誠叫世弦心頭一震,他驀然皺眉,手中的茶杯竟是握不住,猛地起了身道:“既如此,姑姑何不交出政權,讓朕親政!”
令妧吃了一驚,忙開口:“親政是遲早的事,只要你肯立端妃的兒子為太子……”
“姑姑是覺得朕不久於人世?”他咄咄地問。
“世弦……”令妧也覺得少帝正年輕,立儲尚早,可是太皇太后臨死時囑咐過,唯有這樣才能讓他親政。令妧雖不知究竟為何,但是她也只能謹記在心。
世弦嗤笑著開口:“你終究是和她一道的!”
令妧驀地起了身:“胡說,你皇祖母她從來是為了你好!”
他斂笑瞧著她,一字一句開口:“為朕好就不會交權於你,不會逼著朕立儲,更不會逼瘋朕的母后!”
第三章 少帝03
天與地之間,凜冽的風彷彿在清冷的空氣裡靜止了一般,無始無終,自遠處肆虐,在心底消散。
從宣室殿出來,大長公主已經立於這清池旁甚久。瑛夕忍不住上前替她披上了風氅,細語著:“公主還是先回吧,這兒風大,您要當心身子。”
誰也不知道方才在宣室殿內發生了何事,眾人只道是公主的臉色不佳,便是誰也不敢多問半句。
皇上與公主雖是姑侄,表面上永遠和和氣氣的,可私底下終歸是嫌隙甚深。自何時起,這些宮人們怕是誰也說不清楚的。
低垂的眼瞼微微上揚,落於那池中的一抹翠色之上,令妧嗤聲一笑,蓮步微移,話語已經甫出:“去天牢。”
玉致驚道:“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探視御丞大人!”
瑛夕也欲勸,只聞得令妧輕聲道:“這任何人可不包括本宮。”
那一行人漸行漸遠,粗壯的桫欏後,少帝一襲輕軟長衫負手而立。中常侍王德喜正凝望著大長公主消失的方向出神,忽而聽世弦開了口:“她到底是去了。”
“去何處?”
王德喜脫口問了,才自知失言。欲請罪,世弦卻驀地抬步往前,輕聲低語:“朕過鍾儲宮去看看母后。”
*
鏡前的女子著一襲絳色宮裝,髮鬢斜插著的冰玉簪子襯得她的膚色越發地白皙。粉黛恰到好處地遮掩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她望著鏡中的自己,痴痴地笑著。
世弦定定地在她身後站著,指腹重重地摩挲著手上的玉扳指。
遙想當年母后是何等的風光?聖武帝的最愛,皇儲的生母。可如今,誰能把這樣一個瘋癲的婦人與那惠及六宮、母儀天下的崔後聯想到一起?
父皇駕崩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世弦的目光緩緩沉澱。
崔太后抬手稍稍碰著鬢髮上的簪子,笑道:“翠絡,你說本宮這樣打扮,皇上可會喜(87book…提供下載)歡?”
伺候的宮女鶯歡有些惶恐地回眸瞧了少帝一眼,見他微微蹙眉,揚了揚手。鶯歡忙欠身退了下去。
那抹頎長身影緩步近前,鏡中映出了少帝那清雋的容顏,崔太后的指尖一滯,唇角已漫出了笑意:“皇上怎的來了?”她側過臉,羞赧低笑,“翠絡那丫頭越發地大膽了,竟也不告訴臣妾!”
世弦伸手替她扶正了那簪子,她的貼身宮女翠絡早在十年前就已經死了,可是十年過去,她卻一直將隨侍的鶯歡當做翠絡,把他當做他的父皇。世弦不點破,在她身側坐了,淺聲道:“楊尚玉那御丞的位子坐得久了,朕本想借賜婚一事除了他。”他知道楊御丞心中有人,斷然不會接受他的賜婚,是以抗旨便是最好的藉口。只是——
眼前似又瞧見那抹清弱身影,耳畔又漸起了那番話語……
他輕緩出笑:“母后你可知道,她竟說楊尚玉已與她私定終身,是以才不能娶永徽!朕以為這麼多年也只沈玉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