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瞥一眼蕭後,見她面如依舊,轉身便道:“那孫公公便帶路吧。”
靜謐暗夜,內室幾盞琉璃燈照著空曠帝宮裡那抹蕭瑟身影。越皇靜靜靠在龍床軟墊上,偌大寢宮不見一人。他早前讓靜公主去了偏殿休息,諸位王爺已於一炷香前出宮,越皇定定想著方才在床前發生的一切,嘴角噙一抹陰冷笑意,寂冷目光望向簾外——蕭後婀娜的身姿掩映在帷幔上,珠翠聲清晰,環佩鋃鐺,不消片刻,便見重帷被人拂開,蕭後獨自入了內室。
她手中端一碗湯藥緩步上前,微微屈膝朝他行禮。
越皇笑了笑,擺擺手道:“罷了,此處無人,還顧著這些虛禮做什麼。”
“臣妾方才來時正見御醫送藥來,便順便端進來了,皇上且先喝了吧。”蕭後說得認真,順然在龍榻前坐下,用湯匙舀了,低頭吹了吹,才送至越皇跟前。
病中的帝王早已收起先前的戾氣,容色裡俱是笑意,乖順地低頭喝了一口。蕭後一口一口喂他,直到藥盞見底,她順手擱在一側,又俯身替他擦拭嘴角殘汁。昏暗燈光照著眼前明黃與硃色交映,威嚴裡生出幾分柔和來,霎時恍惚,蕭後以為是回到了她剛入宮的那個時候,她與他夫唱婦隨、舉案齊眉。
那時候,沒有妹妹,沒有連妃,沒有欣妃……只有她與他。
越皇定定望著自己的妻子,他與她夫妻三十載,如今這般看著,竟像是覺得陌生。終是時光荏苒,任她再注重保養,他這樣近看她,再好的胭脂都擋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越皇心中一嘆,容貌不過一具軀殼,心若狠毒,再是貌美亦不過是粉色骷髏。他伸手握住蕭後的手,惶惶似憶起昔年事:“朕還記得當年你剛入宮時的事,你每次見朕,必要沐浴更衣。朕還記得你身上的香——”他輕闔了雙眸,輕輕一嗅,又是笑,“還是迷迭香。”
女子最怕的無非是紅顏逝去,迷迭香可以防衰老,她從入宮便一直用它沐浴薰香。
蕭後聽得心頭軟了幾分。
越皇睜眼,又看著她,嘆息道:“朕這一病才知,人是不得不服老啊。”
“皇上可別胡說,您不會老。”蕭後語聲輕軟,悄然反握住他的手。
越皇笑了,卻是不動聲色帶開了話題:“本朝沒有早早立下儲君的先例,亦是沒有立長立嫡的規矩,太子需得賢德兼備,才智出眾。”到底是說到點上了,蕭後心中一窒,卻並不答話,就這樣靜靜聽著。他又道,“老二聰慧機敏,朕從沒說過他不好。”
蕭後直直看著他,妄想從他的口中聽出些許希望來,哪怕是一線希望,可都沒有。他未說慶王不好,卻也沒說好,太子之位仍如浮萍在水,蕩然沒有著落。
腕口的手一緊,越皇突然道:“朕還活著,榮寧,你就這樣等不了了嗎?”
一語揭破先前所有的溫暖,冰冰涼涼又將蕭後拉回到現實中來,她笑得悽楚,昔日郎情妾意的時光果真是去了,再也不可能回頭。當年的她太過天真,以為一心一意對這個男人,他便會如她愛他一樣將自己捧在掌心中,卻獨獨忘了,這個男人不止是她的夫君,更是全天下的皇上。
“臣妾不知道皇上在說什麼。”再沒有先前嬌態,蕭後語聲裡又剩涼薄。
越皇渾然一笑,鬆開握著她的手,一落廣袖指著眼前空地:“朕的兒子們就跪在這裡……朕召他們入宮,告訴他們朕歇朝這幾日由他們兄弟幾個扶持監國,你知道他們怎麼說嗎?”淌過蕭後眼前的眉目再不似之前的溫然,隱隱藏匿陰森——眼前空寂殿上似有瞧見了烏壓壓一群人的朝服蟒袍,那一刻所有人都像是事先商量好一般,叩首齊聲道:“兒臣等資質愚鈍,還是請母后提點一二。”
蕭後容色裡未有半分異常,越皇語聲裡帶一抹譏誚:“榮寧,你真是他們的好母后,竟叫他們一個個都那麼怕你!”
連妃一事後,宮裡嬪妃都怕了她,嬪妃們怕她,她們的兒子們自然也有所忌憚。
蕭後略低下頭,斂笑道:“兄友弟恭,王爺們都懂得忍讓,這不是皇上願看見的嗎?”
是他所願,卻又並非是。
眼前所見真的是兄友弟恭嗎?越皇笑得越發陰沉,同床共枕之人,她曾做過哪些事,她以為他當真不知道?不過是她不曾過分驕縱,他也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蕭後臉上無笑,他亦是。
長煙幔籠著兩人身影,孤寂裡生出哀瑟。
越皇語聲淡淡:“此番老四掛帥,你以為一場勝仗便是奠定他儲君之位嗎?”所以她急了,難耐心情再是掩不住雍容華貴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