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歇著!”昔日他就曾為她烤過山雞肉,怎麼生火怎麼烤,她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或者說,昔日與他在一起的點滴,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從未忘記過。
他倚在冰涼樹幹上愣愣望著那抹身影遠去,直到消失在他視野裡,他別過臉嘔出一大口血。身上的燒不退,他便好不了,沒有藥,如今已是最壞的形勢。只盼著邱將軍能儘快找到他們,否則此處南越之地,令妧人生地不熟會出大事。只是要找到他們卻又談何容易,昨夜他們遭刺客追擊,他怕此去下個驛站路上也有埋伏,便匆匆揀了小路走,甚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如今身在何處。
低頭看了看傷口,血勉強被止住,允聿長長鬆了口氣,一遍遍告訴自己不能死,不能倒下,否則留她一個人,她會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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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日中,天氣炎炎,獵獵日光照得樑上瓦礫熠熠生輝。
御書房前,一個人影匆匆跨上石階,華袍廣袖,那面容卻是極致的沉。侯在外頭的太監孫連安忙一抽拂塵躬身迎上來:“王爺快進去吧,皇上等著您呢!”
胤王才推門入內,便有什麼東西狠狠讓皇帝擲過來滾在他的腳邊。胤王大吃一驚,也不待他去看,便聞得皇帝怒道:“一個時辰前飛鴿傳書來的訊息,北漢公主在途中遭劫,現在下落不明!”
胤王還以為自己聽錯了,迎面瞧見皇帝冷峻的臉色,這才猛地上前一步問:“怎會這樣?”他一頓,隨即又似想起什麼,忙跪下道,“兒臣親自去找,望父皇允准!”
皇帝淡淡睨視著他,怒色瞳眸中漸緩生出了笑,點了頭道:“好,總算你還有擔當!朕便命一隊精銳之師隨你去。”胤王親自去找,即便真是找不到,他日面對北漢少帝也好歹有個說法。
連妃聞訊竟得花容失色,左右盡退,這才急急拽著胤王的衣袖道:“橖兒,你是糊塗嗎?公主遇刺一事難保就不是……那邊做的事。”她的話語一低,胤王自是知道連妃指的是皇后與慶王等人。連妃急得臉色慘白,“母妃不讓你去,這一路太危險,萬一他們連你也不放過……萬一你有個好歹,叫母妃怎麼辦?”她說得說著,落得淚來,錦繡宮裝下的身子瑟瑟發抖,全然沒了那日挫敗皇后時的得意傲氣。
胤王握住她的手寬慰一番,這才又道:“人既是兒臣向北帝求娶的,又怎能不去?別說公主還未與兒臣完婚,即便已經完婚,她無緣無故有什麼好歹,也恐引起兩國不睦。父皇……也是這個意思。”
連妃愕然:“皇上要你去?”
他倒是輕聲笑了笑:“那倒不是,是兒臣自請的。父皇還說兒臣有擔當。”
綿綿話語聽在連妃耳中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這若是放在平日裡,自己的兒子得皇帝一聲稱讚定能叫連妃欣喜若狂,可今時不同往日……連妃仍是緊張地拉住他,不讓他走。胤王瞧著她此刻模樣,不免失笑:“母妃,您就好好在宮裡等著兒臣回來,兒臣會帶著公主一起回來。”
王綺才攜宮女行至漱安宮門口,便見胤王大步從裡頭出來,她一聲“橖哥哥”未出口,只覺面額生風,眼前男子已匆匆出去。王綺臉色一黯,又見連妃急急追至門口,直直望著飛速離去的身影半日不說一句話。
“娘娘,發生了何事?”王綺小聲問著。她雖是連妃義女,卻因為皇帝並未開口收她為義女,是以她也從來只是叫連妃娘娘。
連妃似才瞧見王綺來了,她搖頭嘆息著,便將胤王來的事一一說與王綺聽。王綺臉色大變,纖指攥緊手中絲帕,低低自語:“不見便就不見了,橖哥哥竟要親自去找她……”
連妃心神不寧,又聞得王綺如此說,心中一怒,便厲聲喝斥她:“這樣的話日後休得胡說!公主是你橖哥哥未來的王妃,他自當要去找!”她也捨不得兒子出去冒險,可她更怕王綺這樣的話傳去皇帝耳裡,怕兒子落個敢求卻不敢找的惡名來。
這麼些年,王綺雖不是連妃親生的,她也不曾對她說過這般重話。心中委屈傷心一併湧上來,王綺死死咬住唇,不甘心地又問:“娘娘就這麼希望那北漢公主嫁給橖哥哥嗎?”
經她這樣一問,連妃隱隱又回過神來,自是想起那日王綺過漱安宮與自己說的話,想著這丫頭心思落在胤王身上的事來。連妃定了定神,仍是淡淡道:“綺兒,你的心思本宮明白,可橖兒是你哥哥。”
眼前那抹華貴身影早已入內,王綺呆呆立於廊下。碧空純淨,天色靜好,她卻似哭還笑——哥哥。
那北漢公主未來之前,連妃從未這樣與自己提過,她分明是知曉她心繫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