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呆住,意識到那是她身體上最後的堅壁清野。
多年以前他曾經拿這個唬她,說那裡放的是砒霜、鶴頂紅、孔雀膽。她不折不扣地相信了,替他收了去,卻笑言如果他變心,就用來藥死他。
滄海巫山,似水流年。也罷,他放開她,卻小心翼翼取下她頸上的胭脂扣,冰冷的聲音比她的眼淚更要絕望,“玳二和珍六,你就隨便挑一個吧。”
25
25、四 。。。
胤禩動身去景妃衙門這天,恰趕上冬至。早知道天短,所以定在後晌啟程,早起也多睡了兩刻,醒過來時聽見寶琪在明間裡說話,天光還未見半點亮。他怕冷,喊丫頭把炭盆燒旺了,寶琪衣著整齊地進來,帶進一陣髮油的馨香。“該起了,雞都叫了三遍了。”
胤禩調笑道,“非雞則鳴,蒼蠅之聲。”
寶琪亦笑了,把他的被子往上拉了拉,“那就多歇會子,這道上少不得顛簸,你又擇席,一定也歇不好。”
丫頭撥旺了炭火扭身出去了,寶琪把胤禩的衣裳搬到炭盆旁邊烤著,一面說,“車輦祭儀、香蠟紙火都已備齊了,遵化天氣冷,給你帶著那件猞猁孫的端罩,還有件灰鼠暖襖,需在行禮的時候套在常服裡頭。其餘的我都囑咐了隨去的燕倌鶯齡他們。”
“嗯。”
“昨兒扇兒跟何丫頭已去了湯泉,你這兩日須好生照料自己,等祭完了額娘,需速速到湯泉去尋她們,我跟扇兒,到底得有一個在你身邊。”
“得令!”他笑道,看一眼微曚的天色,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飼馬間裡養的兩隻金雕,囑咐胡順好生照料,到了下旬……不,過了十五,就貢奉到熱河皇阿瑪的行在去,一定不能怠慢了。”
寶琪點頭道,“這個知道,你放心吧。”她從架子上摘下烤暖的衣服,揀了一件秋香色棉紗背心給他穿上,又回身去揀外掛,忽然被胤禩從身後抱住了,他皺眉道,“必是老了,竟然捨不得。”
寶琪拍拍他的手背,饜足一笑,“總是這時候才想起我的好。”
胤禩也不應,伸手去扳她的下巴頦兒,細語道,“你看你,臉又紅了吧,真禁不起誇,我平日不哄你,就是怕你害羞,都老夫老妻了,還跟小丫頭一樣。”
這是寶琪改不了的短處,縱使經過了玉亭金殿裡風口浪尖上的大陣仗,亦禁不住胤禩一句打趣的話。她心頭有萬般的不捨,卻偏偏想起不大應景的一句,“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胤禩的心像被楊拉子給蹭過似的,留下一道熱辣辣的印記,怎麼會有這麼一句詩,那麼不應景卻又如此切題。這些年,他像一個看厭了的旅人,只想著如何到達旅程的終點,對無礙的風景,只淡淡掃過一眼,便忘記了。他當自己是寵辱皆忘的明白人,縱使刀劈斧砍亦滴水不漏。其實朝廷裡幾度起落,漸漸歲月廝磨,庸碌蕭索,他已不期然地改變了一副面孔。他早已不是兆祥所的阿哥,雖伶仃一身卻可以孤注一擲。他已有了妻兒家小,此刻的雪球已越積越大,不得不有考量,不得不有擔當。
他感慨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當如何?”
寶琪一驚,“你怎麼說這樣喪氣的話?這幾年雖說聖眷難測,前景不明
25、四 。。。
,但也未見分曉,即便不能如願,怎麼也還是愛新覺羅的子孫。以你在朝中的一呼百應,任誰也不敢怠慢了你。”
寶琪幾句撫慰的話,卻足以讓胤禩驚心動魄,他苦笑著,下巴抵在寶琪的肩上,“我向來是不怕的,但有時想來,上天待我何其之厚,都讓我捨不得義無反顧了。”
寶琪不解,正待細問,丫頭報說,“九爺來了,在霰風閣候著呢。”寶琪道,“這節骨眼兒上他來做什麼,不會是來打聽何丫頭那件事的吧?”
胤禩沉吟道,“不會,如果還惦記那件事,就直截了當找你了,”指間捋過寶琪的鬢髮,“我豈不知他的來由?只是他今日恐怕要敗興而歸了。眼見我這幾個兄弟都大了,彼此也疏遠了,真是欲尋陳跡悵人非啊。”說罷召喚丫頭伺候洗漱,穿戴事畢,徑直往霰風閣去了。
胤禟這幾日睡不好,熬紅了眼睛,窩在位子上閉目揉著精明穴,手中下意識般地把弄著那個胭脂扣,心思卻全然游到了別處。
他開門見山說道,“八哥,老十四這事兒你甭管了。”
胤禩詫道,“你這是從何說起啊?”
胤禟冷笑一聲,“我不跟你兜圈子,你讓老十指派阿靈阿參他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今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