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韓夫人之女,樣子不像。”
“衣著行裝,都來自齊國。”
“莫非向她提親乃齊國人?”
“太房如此著緊,此齊國貴族身份不低。”
“宮中,齊國貴族中與天子親密之人,當屬公良先生。”
“公良先生,病秧子——”
噓噓噓的低笑,女子們千嬌百媚的聲音,在阿採聽來,如一陣陣潮水幾乎將她淹沒。沒有人羨慕她家主人,有的是鄙視、妒忌、笑話。然而這些話對於季愉來說,只像是一道耳邊風。進了廚房,從皰人手中端過薑湯,用蓋子蓋緊碗口的熱氣,阿採急匆匆往回走。
一個人,杵在迴廊的當口,擋住了她去路。
阿採一驚之間,兩隻手像是被熱氣燙的,直直往地上墜落。為避免摔了碗,她屈下腰身說:“貴女。”
站在她面前的仲蘭,吊起的眼睛把她上上下下拎起來觀察,想到阿光剛剛急跑進屋裡說:我見斕貴女寺人極像阿採。
阿採被她瞅出了一身汗,硬著頭皮說:“隗誠大人吩咐,要趕緊讓我家主人服下薑湯。貴女若無事,我為我家主人送藥。”
“斕貴女身體可好?”仲蘭問,笑容可親。
“隗誠大人稱是受了寒氣。”阿採答,眼角一掃,能見到躲在廊柱後面的阿光。阿光一雙眼珠子,好比狼虎似的,兇瞪著她,要把她骨頭挖出來:你這小兔崽子,曾害我被貴女打,看我這回不把你剝了皮。阿採心突突突直跳。
“你與你家主人常住於鎬京?”仲蘭走近一步,更細緻地看她低垂的眉眼。
“貴女若有疑惑,可拜訪我家主人與夫人。”阿採大聲應道,希望有路過的人能聽見。
仲蘭眉頭一擰,見真有人聞聲走了過來。來人一襲玄衫,溫文爾雅,端著一個肅態,是隗誠。仲蘭知道他是阿斕的堂兄,至於是不是真的堂兄,不得知。
“隗誠大人。”仲蘭向他揖個身。
隗誠徑直對著阿採問:“可是取了薑湯?”
“是。”阿採壓住嗓子裡得救的欣喜,答道。
隗誠左手舉起一擺。阿採立即側身,擦過仲蘭與他身邊,匆匆向季愉屋子裡跑去。見她離遠了,隗誠才向仲蘭漠漠地拱個手。
仲蘭見這人對自己這般冷漠,心裡未免有幾分惱。再看到另有一人走來喚隗誠,竟是二叔的兒子伯康。
伯康看到她,一眼認出她是誰,聳聳眉頭,露出怒氣。經他打聽到的,叔碧受罰時仲蘭在場,然仲蘭並未給叔碧求情,使得叔碧被罰跪和澆水差點害病。
仲蘭見他發怒的神氣似是衝著自己來,不由退了半步。
“仲蘭!”伯康一手怒指她的鼻子,“你身為阿姊不維護阿妹,讓阿妹受罪,你如何對得起阿姊之名。”
“大人可是忘了?我如今已非樂邑子女,為信申侯君之妹。”仲蘭眼皮一撩,直對著他烏亮的眼睛說。
伯康肚子裡的火被她這話撩得更旺了,捏握拳頭的手展開向她臉上摑過去:“忘恩負義之人——”
仲蘭沒有躲,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是在等著他這隻手打下來。
眼看伯康掌心要摑上了對方的臉,迴廊那頭傳來一聲:“阿兄。”
伯康的手滯在了半空。叔碧小步跑了過來,站在他旁邊,佯似惱道:“阿兄,你怎可以對信申君之妹如此無禮?”
伯康愕然,不留意時那隻舉起的手被叔碧摁了下去。叔碧緊接用肩膀將他胳膊兒一頂,橫立在了他和仲蘭之間。她轉個身兒,向仲蘭盈盈笑道:“貴女,請原諒我阿兄疏忽之處。阿兄不知貴女如今為信申君之妹,也只因貴女認了信申君為阿兄,卻仍冠著樂邑貴女之字,實乃讓人迷惑。”
這個話戳中了仲蘭心頭的那根刺。是啊,信申君認了她為阿妹,但從不告訴她她原先是什麼名字。偏偏這個不合情理的事情,信申君卻似乎認定了是常理。就是連申家的親戚,信申也是“懶”得告訴她的。
一陣晃白從仲蘭臉上掠過。她掃過叔碧伯康,兩隻刺一樣的眼睛直直向盡頭那人望去。那人憑靠廊柱,衣著富貴,雙目含笑深似海,望著她,像是料定了什麼望著她。她的喉嚨便如魚刺哽住了那般,呼吸微蹙。這個叫阿斕的女子,怎麼看,都給了她一種與季愉相似的感覺。何況,是這個人慫恿了叔碧對她說那些話,一下刺中她心頭的肉。一切,似乎有條線索在她面前晃動著。
“貴女。”阿光見形勢急轉如下,立即現身,勸著仲蘭道,“女師在塾室等候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