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權不像樂業,在樂邑呆的時間不長,不知道樂天坊裡還有師況這麼一號人物。但無論師況才藝為人如何,既然為敵方帶來肯定不利於自己,因此怎麼可以隨便讓這個人來驗鐘律。若被師況咬一口,把黑說成白的,能成嗎?
然天子周滿在叔權進言之前擺一下手,似乎料到他要說什麼,道:“宋人師況,乃太昊一支遺民服事夏君,是不?”
“是。”師況答時眉目平靜。
聽這一問一答,卻是極少人能明白這場對話中的深意。至少叔權聽得一頭霧水,但他畢竟聰明,不會輕易表露出自己的無知。天子這麼問肯定有天子的道理。相反,他的父親樂業沒有兒子腦子靈活,在叔權阻止師況時才發現可能被姬晞汙衊的陷阱。現在天子這麼問,樂業只能想成是周滿體恤夏朝遺民,一刻憤憤不休又內心焦急,怕被陷害,於是悽聲叫冤:“天子,吾樂邑一族雖非太昊遺民,但對吾大周忠心耿耿,一片忠心天地可鑑。”
近在旁邊的叔權聽父親這麼叫,瞬刻漲紅了臉,要把袖子抬起來捂羞。在天子面前敢叫囂天子偏心的人,可能這大周朝裡也只有樂業一個。怪不得母親到了鎬京後一再交代他,大事只能他自己來做,不能讓他父親來辦。看來呂姬對於自己的丈夫過於瞭解。樂業一直攀附權貴不成,也確實有自身嘴巴上缺陷的緣故。
坐在由姬身後的呂姬感覺胸口裡被丈夫這一叫,要給震出了口血。樂業一再的無能讓她吃盡了苦頭。進會場前,她尚是千叮囑萬叮囑,可悲這豬一樣腦袋的丈夫只負責耳朵聽進去,腦子不會轉的。
由姬半眯著眼睛,口氣略似稀奇地問她:“樂邑世子莫非不知祖先中造古樂之人?”
這個,呂姬確實是不知道的。但是,她和兒子一樣聰明,不知道不能說不知道,也不會逞強讓人捉把柄。她向由姬鞠個躬,微妙地避過了問題:“夫人,世子不是不知,只不過向天子表忠心而已。”
“我以為世子對大周忠心實在可嘉。”由姬擺擺頭,讓人不知是否真的在稱讚樂業,卻是繼續問呂姬,“既是如此,汝身為樂邑世子夫人必是知師況來自何處。”
呂姬被問了個愣怔。由姬不可能從她回話裡體會不到她的難處,卻一再問她。此是值得推敲的。由姬為難她,是不信任她了?或是在考驗她?鬢髮處出層了層熱汗,她不禁慾抬袖揩去。然見四周眾婦人何時只望著她一人,她立馬又規矩地垂袖。眼看是避不過去了,她嘗試圓滑地敷衍過去,於是笑道:“夫人何必問於我。此師況已如他自己所言,來於宋國太昊遺民。”
哧!有人當場笑了出來,其笑聲不雅,為嘲笑。
更有人義憤填膺地指向呂姬:“太昊遺民乃集於陳國,餘是散落於他國,何時太昊遺民成了宋國遺民?”
呂姬倉皇得幾近狼狽,低下頭磕磕巴巴辯解道:“吾意乃宋國之太昊遺民。”
“宋國遺民乃商民,何談來太昊遺民?”
呂姬見那人較勁明擺與自己過不去,想必是看她出盡風頭妒忌所致,因此也抬起了臉準備駁話。
“汝等不當吾在此,是不!”太房猛然大喝一聲。若非在射禮當中,她恨不得給這群不爭氣的一人一巴掌。這成何體統了!自亂陣營不說,且當著隔壁便是姜後的面前自爆家醜。由姬這一問,是要探聽此事的虛實,可不是讓自己人自相殘殺的。偏偏這些人個個當自己才是寶,在這危機當頭還爭風吃醋。這個呂姬也是,之前以為聰敏,結果原來是個滑頭,實際上文化不深,露陷不奇(炫書…提供下載…87book)怪,卻還死鴨子嘴硬頂嘴不認錯兒。
砰一下,太房這一掌不過輕微地打在漆几上。夫人們卻全都害怕地低下腦袋。
呂姬感覺太房兇怒的目光掃過來,自己臉上便是左右自打了兩巴掌,臉皮火辣辣地燒。從未當眾如此出醜,又羞又怒中,把這股怨恨直想對著場中的丈夫發洩去。
挨於夫人們後邊的仲蘭見母親這副模樣,早嚇得像只鬥敗的雞耷拉下雞頭,不敢吭一聲氣。這時候,她是不禁抬起眼角,讓視線對著天子之位的右側,似乎能穿過層層帷幔窺見對面的老夫人。比起他們一家的粗鄙,樂芊夫人的博識在樂邑是很有名氣的。但讓樂芊在這個時候出聲救助世子,有可能嗎?
呂姬聽到了女兒小聲說話,意思是求助於樂芊。她簡直要拿棒子敲醒女兒的腦袋瓜。然沉住氣一想,女兒並不知偽鍾之事,也就不奇(炫書…提供下載…87book)怪會對樂芊抱有希望。
“阿媼?”仲蘭擔心父親安危,再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