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突——”子墨邊叫邊把她背進了男子的屋裡,肚子裡的牢騷一股腦兒發洩道,“公良說,若她死了,唯我軍令是問。你若是救不了她,也不能怪我身上。我送她到此,她可是還活著。”
“如此說來,你是想怪我?”阿突連他都不看一眼,更是把半死不活的傷者當成空氣了。
子墨被他的話一堵,愣道:“不,我——”
季愉忽然覺得他蠻可憐的:平常在口舌上定是被所有人“欺負”得死死的。
從屋子的臺階爬上來一名白髮斑斑有些駝背的老婦,擦過他們身邊,小心挪走室內的花盆。
“阿香,送客。”阿突一邊端起杯熱茶,一邊對老婦吩咐。
因此子墨未能把季愉從背上卸下來,便遭遇被主人驅趕的局面。他只得跳腳了:“阿突,是公良命令,非我。”
阿突聞著茶香,淡淡地說:“我從不救陌生人。公良也不能命令於我。”
“求你了,阿突!”子墨若不是揹著季愉,肯定是雙膝跪了下來。為了軍令,他什麼都願意做。
少年殷殷的目光望過來,男子柔美的眉微細地擰起,驀地雙目睜開。剎那,滿室光華,只因這雙眼睛本身已好比月光,在寡淡中懷帶了無止盡的憂傷。
“阿突——”子墨的語氣完全軟榻下來,想用此打動男子的心。
“她與你有何干系?”阿突低頭望茶杯裡的水,憂傷如烙印在他雙目裡駐留。
“她是公良俘虜!”子墨激烈地叫道,然而嚷嚷完馬上後悔了,委屈地像只貓兒,“阿突——”
阿突抬起頭是看著他耷拉的腦袋兒一會,擱下了杯子:“把她放這吧。”
由是季愉明白了為何公良要子墨送她來。要打動這個男子的心,一個孩子肯定比一個武士容易。子墨再怎麼逞強,在這個男子心裡,只是個孩子,而且恐怕是這個男子十分珍愛的一個孩子。
老寺人阿香幫季愉從子墨背上緩緩下來。她就此躺在一張蒲席上,發現自從進了這個宅邸後,自己的意識變得格外清晰,是由於這宅邸裡飄灑的各類草香嗎?
阿香摸摸她的額頭,對主人說:“突先生,是高熱。”然後把一條溼毛巾擱於她額頭上。
子墨在旁邊看著,又恢復冷冷的態度。自認完成了公良交代的任務,她是死是活已不關他事。
阿突將食指中指摁於傷者右手脈搏上,看也不看少年:“你若不喜(炫書…提供下載)歡,出去外面等著。”
“不。”子墨兩條腿盤起來坐下,一副樣子篤定了最好能看到她結果為止。
季愉因於發熱呼吸急促,半開的眼縫裡看見人與物都猶如漂浮的影子。
阿香沒有馬上解開端木為她紮上的布條,而是觀看傷口向主人說:“箭頭尚在肉裡,萬幸是未傷及骨頭。”
“想必箭頭原先目標並不在此處。”阿突作出推斷不假思索。
知道對方是在說自己,子墨咬咬牙:“我本是欲之後一刀殺了她,豈知端木阻止我。”
阿突擱下傷者的手,抬頭看他:“我可有問你?”
子墨心虛,無法與他四目相對,轉開頭不說話,表明他在生悶氣。
“端木教你武藝可不是讓你亂殺無辜。”阿突不像是嚴厲的教訓,更像是諄諄的說教。
季愉迷迷糊糊間,能看見子墨氣呼呼的一張側臉。對於這個固執地想殺她的少年,她恨不起來,只因他的單純好像一隻剛出生的動物。或許是此吧,才讓公良等人如此愛護他。她想著這些,注意力早已從傷口上挪開了。
趁此良機,醫師甚至沒有給她下點藥,驀地一拔,輕鬆抽出了她左手臂的箭簇。當她反應到劇痛要叫一聲,為防止她咬到舌頭,阿香遵照吩咐立即將塊布塞進了她嘴巴里。
然而,拔出箭的傷口,湧出了超乎意料的大量血液。季愉感覺意識被一股力量抽離了身體,愈飄愈遠,愈來愈遠——
“突先生。”阿香看見季愉兩隻眼睛都要閉上了,不禁叫道。
為此,季愉突然感到惶恐,努力掙扎眼皮:不能死,絕不能在這個時候死。可是,一雙手覆蓋住了她顫抖的眼皮,對方說:“安心吧。我讓活之人,不會死。我欲讓死之人,一個也逃不過。”
這話可沒能讓她安心。吉夫人剛說過不久:救人者也可是害人者。能說出此話的吉夫人,恐怕做過了不少違背良心之事。至於這人,連自己都否定了自身是一名只負責救人的醫工,自己能信任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