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桓默然,已無話能說。
楚詰繼續說著,“那年我和毓琛雙雙中舉,分摘文武狀元,在御宴上我們再次見到了皇上,這才知道他原來是二皇子。太子德行雖佳,但比起皇上真的差太多,奪嫡戰中我和毓琛毫不遲疑的站到了皇上的身邊,那時我掌文,毓琛掌武,可以說是皇上的左右手,要絆倒弱不禁風的太子根本不難。可皇上卻說嫡幼有序,決不可違逆綱常,只要有太子在的一日,他絕不奪位,我和毓琛多番旁敲側擊,皇上都聽不進,甚而還替太子擋下許多暗箭,私底下替太子化去許多危險,我和毓琛實在無法,只能按照皇上的意思,最後光熹帝順利登位。三年後帝崩,皇子繼位。讓一個四五歲的小孩子作皇帝,多麼可笑。”
“那時皇上還是賢王,他可以輔政……”楚桓艱難的開口,只覺喉中乾涸如火在燒一樣。
“輔政?”楚詰十分尖銳的喝出一聲,“歷來輔政的大臣親王到最後有幾個好結果的?我們不可能讓皇上走到這一步,既然皇上仁孝,那麼有些事情便只能由我們來做。弒帝子的主意是我出的,而當時統領禁軍的毓琛是最容易對帝子下手的。”
後面的事不用再說,楚桓也已經明白,“你們終於成功了,也為此換得了功名利祿。”
“功名利祿?稀罕麼?我們只是想跟著一個賢明的君主,闖一番偉業而已,我們有錯嗎?”楚詰攤開雙掌,看著那隻寫過無數讓人傳閱稱頌的文章的手,這雙手此時卻在顫抖,“皇上繼位後,很快發現了蹊蹺,繼而獲悉了弒帝子的事情,在我還不知道的情況下,毓琛一個人擔下了此事,當我匆匆趕往頤和宮的時候,我看到盛怒中的皇上差點刺死毓琛。”他以雙掌覆面,即使過了數十年,那一眼的驚魂依舊常常閃過眼前,皇上愛恨交織的樣子和毓琛身中數劍卻依舊倔強昂首的樣子,至今想起來還是如此清晰。
“爹,你別自責,一切都過去了,至少安國公的付出並沒有完全白費。”楚桓蹲在楚詰身前,拉下他的雙手,看著在朝堂上呼風喚雨氣度照人的父親,此時憔悴的如同一個平凡的老人,心口微微疼痛。
所以三大營中會獨有驍騎營遠離帝都,駐守邊關,皇上終究是捨不得安國公的,既然不能再將他留在身邊,那麼只能遠遠的遣開,而安國公由始至終,即便是死,也為皇上流盡了最後一滴血,若論忠義,楚桓自愧弗如。
楚詰扶著他的肩膀,用袖子抹了把臉,長出一口氣,“所以按皇上的性格是不會讓漢王有機會絆倒太子的。”
楚桓似乎有些明白了,又似乎還在糊塗,“既然父親明知皇上無此意,為何還要和漢王攪和在一起,還讓妹妹嫁過去?他日太子登位,能放過我們楚家嗎?父親難道沒有想過。”
楚詰看著他,目光漸漸冷靜下來,“迄今為止,我們相府從沒和太子對著幹過,以前沒有,將來也不會有,這也是皇上一定要將我和漢王栓在一起的緣由,皇上是要我看著漢王,讓他不至於作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皇上只是這個意思?”皇上難道真的是為了這個兒子,而把他們楚家一門都拖進漩渦?
“這滿朝文武中,除了我還有誰能保護漢王?”楚詰反問,德妃出身商賈世家,家底殷實不假,可畢竟手中無權,怎比得上後族勢力。
楚桓想想,還真是這樣,論文論武恐怕也沒人能和楚家較量了。
“萬一太子記恨,怎麼辦?”楚桓既然已經知道漢王登位無望,不由就想到了最壞的結果。
“記恨又怎麼樣,太子也要有能力絆倒我們才行。”楚詰站起身,眸中光彩豁亮,這一刻的氣度折人。
“父親難得輕狂。”楚桓淡笑出聲,心中並不懼怕,反正沒到眼前的危險都不是危險。
楚詰撇目看他,哼了聲,“無能之人口出狂言是輕率,而有能力的人,那便是自信。”
“是的,兒子受教了。”楚桓恭敬的欠身作揖。
“去看看你母親吧,離開那麼久,她怪想你的。”楚詰揮揮手,又兀自坐回椅上,捧了茶來喝。
“兒子這就去。”楚桓執禮後,轉身離開。
楚詰獨坐空堂,記憶驀地又飄遠,眼中展開一幅畫卷,江南春風,岸旁桃花嫣然,他在桃樹下回眸,笑容如畫。
楚桓來到佛堂,侍婢先去通傳了後,這才領他進去。屋內堂中供奉玉身觀音相,佛案前的蒲團上跪著一名素裾綰髮的夫人,手中拈著珠串。
“母親。”楚桓恭恭敬敬的行禮,擇了一塊蒲團跪下。
夫人只是輕聲“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