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滿頭銀色和一張蒼老枯瘦的臉。
時隔數月,那個丰神健朗的老者居然滄桑至此,從他身上哪裡還見得到半點皇室風儀,看起來不過就是個工作在桑埂上的普通老者。
“大伯,你說什麼,我聽不明白。”姚行書瞬間恢復冷靜,從容說道。
他微笑,額上皺紋層層褶起,渾濁眼瞳裡浮掠過一絲悲涼,“當初元旭若有你一半的狠辣,或許也不會有今天了。”
東元旭,世襲罔替的尚章王,他那個從未見過一面的父王,一直是他心中最敬仰的存在,如同神一樣。
“父王只是生不逢時而已。”姚行書聲音清寒,若在今天,東氏江山會在誰手還真不一定。
“令澤,你已經敗了。”老者話一出,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嗆咳的聲音如撕如裂,讓人覺得他好像要將肺腑悉數都咳出來一樣。
姚行書靜看他狼狽的摸樣,依舊端姿正坐,等他逐漸平復下來,這才冷冷開口:“王叔什麼時候也會算命了?”他緊盯著這個已近日暮殘年的老人,目光厲辣,如欲將噬人的毒蛇。
他壓著胸口,將將按下幾聲粗喘,突然笑了起來,其中透出閱盡滄桑的無奈,“如果天下的人知道你是尚章王遺子,你覺得你還有何勝算?”
姚行書從他今日到來就已有這種覺悟了,此刻聽他親口說出,一顆心不免又往下沉了幾分。
“她給王叔什麼好處,竟然讓王叔連死都不怕了?”此時此刻,他還是不願露出弱勢,仍舊要以強示人。
“死?”他陰惻惻一笑,佈滿皺紋的枯槁右手按上胸口狠狠揉捏,“咱們叔侄一場,沒想到你居然如此無情,那一劍可真的差點送我去見了你的父王,可惜……”他慢慢從石凳上站起,朝鐵門口走去,身影佝僂,腳步蹣跚。
“她允了你什麼?”姚行書不動聲色,擱在膝蓋上的五指卻不自覺的攥緊,像是要把什麼東西握碎一樣。他沒有回答,咳嗽聲忽低忽起,“還你名分?還是削去了賤籍?”他不加掩飾的嘲笑,眼光卻一寸一寸涼下。
“哎,到了我這份上,也不需再求什麼了,只要能還我姓氏歸葬入陵,已經是我最大的願望了。”對於一個將死之人,昔日皇族,大約比普通人更在乎死後的歸宿,身後榮華。
趙曦凰賜還他皇族姓氏,死後以皇族大禮歸葬,也算是戳中他最大的軟肋了吧,他這把年紀了還有什麼指望呢?
體面的身後名,安然埋骨冢,僅此而已。
姚行書轉頭望向天窗,聽到獄卒開啟牢門,一行人越走越遠,囚牢外又響起一陣陣的哀呼,期望拽住最後一線生機。
這世上誰人不怕死?他靜靜望著天窗,突然看到一枚藍翼蝴蝶撲翅飛欄而入,在那一線陽光下翩然舞蹈,深藍的翼翅上黑色花紋如同一對眼睛,從蒼天上俯瞰塵世。
姚行書漠然的臉上露出一絲笑來,彷彿機關算盡後,終於又尋得了一線生機。他伸出手,廣袖如雲垂落,陽光穿透五指,玉脂般的透明,那枚蝴蝶張翅停在他的食指上。
“我不會那麼輕易就被打倒的!”他喃喃般自語,目光裡煥出無比的自信,那枚蝴蝶好似感應了他的話一樣,緩緩揚動了一下翅膀。
暖風麗日下的帝都,三天裡又發生了幾件翻天覆地的大事,擷芳閣以藏匿叛黨的罪名被朝廷查抄,但凡涉嫌人員一律入獄待審,但那個美麗的老闆娘卻突然失去了蹤跡,搜遍全城也沒能找到。
輔政大臣平陽侯取出一紙名冊,裡面是從白懿府上搜出的相關人員名錄,不論是不是叛黨共犯,暫時也逃不脫關係。白懿已死,那名冊上所錄到底幾分真幾分假誰能知曉,死無對證下正是剷除敵黨的最佳時刻,一時間朝堂上人心惶惶,安危自顧不暇。
越五日,大理寺遭劫,有人開啟牢門放盡囚徒,一時間騷亂不止,雖然最後這些待審定罪的囚犯都逮捕歸案,但仍舊逃脫了一人。
“我還以為他多能忍呢,看來也不過如此。”曦凰剛結束朝議,回到自己府邸,還來不及換下繁複朝服,就去別苑見了夜箴。
而他正盤膝坐在一棵樹下,老僧入定般打坐,從樹葉縫隙間落下的細碎陽光閃爍跳躍在他的臉上,愈發顯得他俊美容顏清俏出塵,彷彿世外之人。
聽到她的聲音,夜箴緩緩睜眸,朝她報以一笑,伸出手去。曦凰自然而然的握住他遞來的手,偎坐在他身旁。
“你都把他逼到這副田地了,況且俞親王的出現,也是他始料未及的。”夜箴扶正她髮鬢上插歪簪冠,又替她整了衣襟。姚行書在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