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像蘇梵曉這樣既沒後臺、又沒財力的年輕人,竟然能在短短數年間從一個殖民地總督二級助理,一躍成為星際聯邦政府的樞密使,這在聯邦歷史上是少見的。當然,這其中不了不他的頭腦和見解起的重要作用,使之得到樞機卿的賞識。如今,曾大力提拔他、信任他的這個老人,睡在病床上,像是漫不經心的唸叨著:
“‘太快了’,是嗎?這樣就覺得驚訝,不行啊。”
在那一瞬間,蘇梵曉可以很肯定的感受到一股來歷不明的動搖之意。對方到底想說什麼呢?蘇梵曉稍稍張開嘴,但沒有發出聲音。這時,身體虛弱的于振勇以不像虛弱的淡然語調說道:
“你們不必著急的,反正……”
此刻,一身在任何事任何人面前都能保持理智沉著的蘇梵曉默然了。他有種近似直覺的預感,眼前的樞機卿已經洞悉了自己的內心,起碼在這個時候是的。
“好了,你回去吧。我也該好好歇一歇了。”
彷彿沒事人似的,于振勇這樣說道。年輕的樞密使朝上司低頭致意,直到離開病房時他也沒有再去望對方一眼。
——同一時間,錦楓臺——
這裡的情況與樞機院相比要好些,不過氣氛同樣很緊張且壓抑。所有人都知道樞機卿于振勇不僅是總理的心腹和得力臂膀,也是其相交數十年的好友。如今他突然病倒且病情嚴重,總理的心情當然好不到哪兒去。因此眾人都有些小心翼翼,生怕觸及黴頭惹怒錦楓臺的主人。
當醫院方面傳來“樞機卿手術成功,情況穩定”時,這種情形才有所改善。多數人都感覺鬆了一口氣,只有極少數人才想到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的更麻煩。自從三年前的“八月槍聲”發生以來,聯邦人已經陷入壞訊息頻頻的境地。現在樞機卿病情不樂觀這根羽毛,又輕輕的落在對政治十分敏感的乾都人心上,令他們心中蒙上了一層陰影。
聯邦總理凌笠志並未像往常那樣忙於公務,或與外地官員開超長距離視像會議,而是呆在起居室內。陪伴在他身旁的,只有女兒凌定翮一人。已入花甲之年的總理越來越離不開女兒的照顧,她成了父親晚年精神上最大的倚靠。
“父親,北十字星的行政部和公安部發來郵件了。”
坐在圈椅中的老人無力的擺擺手,顯然不想馬上處理這些例行報告。“沒什麼要緊事那就先由得它吧。”
凌定翮輕聲答應著,不再出言打擾父親。她的雙眼從立體螢幕移到對方的背影上,凌笠志看上去彷彿老了十歲,原本挺直的背脊也變得向佝僂起來,疲憊和巨大的壓力已讓他很吃不消。從顧問和樞機院發來的資訊看,于振勇的身體只能多支撐一段時日,這就意味著他失去得力的心腹只是遲早的事。不過現在擺在聯邦總理面前的,還有更為現實的問題。
過了不知多長時間,他才抬起頭,活動一下發麻的脖頸和雙手。凌笠志剛轉過頭,就看到女兒正靜靜的坐在那裡。
“怎麼還坐在這兒?快去休息吧。”
當父親的略是責怪又帶點心疼的口吻如此說道。女兒沒直接回答,勸道:
“已經很晚了,父親您先休息吧。”
凌笠志這才留意到現在已是凌晨,楓湖湖畔樹林中飄蕩著由蟲鳴組成的協奏小夜曲,這股自然的樂聲也飄到他們耳中。在這個充滿著爭奪、權謀與利害關係的人類最高政治中心,能聽到來自大自然溫馨寧靜的原始之聲,未免覺得格格不入。不過,至少在這個時候,它們還是和諧地溶為一體——起碼錶面上看來是這樣子。
凌笠志好像埋怨自己粗心似的點點頭,卻沒有半點準備就寢的樣子。他沉思片刻,問道:
“定翮,依你看作為樞機卿要有怎樣的條件呢?”
凌定翮頗為意外的看著父親。“您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呢?”
“你說說看吧,不要緊的。”
聽到他這般催促,凌定翮也不好不答。她想了想,才說道:
“這些我不大懂。不過要我說的話,像於伯伯那樣就夠資格的了。”
她的父親聽了不禁嘆了口氣。凌定翮見此,便將準備好的熱牛奶端到父親面前,又說道:
“我也知道自己不惜這些不該亂說,您聽了別放在心上就是了。”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凌笠志拍拍女兒的手,又嘆了口氣。“你於伯伯當然很優秀,不過他年紀也大了,不可能永遠當樞機卿。可是他一走,現在政府裡又有誰能擔任這個位置呢?必須得找一個各方都認可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