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請進。抱歉,我在曬太陽燈。”順便說一句,她完全沒有曬出顏色。實話實說,她的膚色白得讓靜脈透出了藍色。我之所以看得清靜脈,是因為她真的很瘦,我一隻手就能握住她的大腿。她領著我離開刺骨的寒風,走進她溫暖舒適的家裡。“我心情不好。”
“很抱歉。為什麼?”我邊問邊掙扎著脫下圍巾、帽子和大衣。
“季節性情緒失調症。”
“哦。”
“太陽燈應該能改善心情。總之他們是這麼說的。”
“哦。”我們站在大理石門廳裡,大樓梯通向二樓,鏈條花紋彷彿銀盤上的開胃小吃。我的手套掉了,我彎腰去撿,看見地上有四根橡皮筋,說不定是從幾捆鈔票上掉下來的。我不由自主地撿起橡皮筋。
“給你,”我很可笑地說,“橡皮筋掉了。”我遞給她,她勉強收下。
“謝謝,”她朝左手邊的雙開門打個手勢,“那是書房。我換身衣服,馬上就來。要杯卡布奇諾什麼的嗎?”
“不用,謝謝。”我說,儘管我非常需要。
書房,如你所料,就像邦德電影裡的紳士俱樂部:高聳的書架上擺滿皮面精裝書,巨大的火爐呼呼燃燒,帶裝飾釦的翼狀靠背椅,斯諾克球檯。一段長得誇張的等待之後,克萊爾走進房間。她換上了羊毛格子呢短裙、白色長筒襪、黑色漆皮鞋、高領白襯衫和紅色毛衣。她的頭髮挽成馬尾辮,戴著眼鏡,手捧一摞書本和一把尖得危險的鉛筆。換言之就是徹頭徹尾的學生裝。她走到我旁邊,在書桌前坐下,脊背挺直,兩膝併攏,開啟課本,取出一張白紙,拿起鉛筆,全神貫注地盯著我。
絕望。她要交一篇關於《紅字》的小論文,包括引用必須湊滿十頁,得用三個例子證明結論,截止期是明天,但她一個字還沒寫。什麼都沒有。沒有草稿。沒有筆記。我甚至不確定她有沒有讀過那本書。
“讓我看看。”我垂死掙扎道。我汗流浹背,好像快要交不上論文的是我,而她坐在那裡,完全無動於衷,彬彬有禮地聽我說話,用鉛筆的粉色橡皮輕叩牙齒,眨著美麗的藍眼睛。“你知道怎麼寫大綱嗎?”我問。
“似乎有印象。”她說,“你向我老爸收多少錢?”
“什麼?”
“每個小時多少錢?”
“五十?”
她嘆口氣,翻個白眼,說:“你有兩個哥倫比亞大學的學位,對吧?GRE考了八百分?”
“對。”
“你出版過小說?”
“呃……對。”
“有你這樣的簡歷,你知道事務所會收多少錢嗎?至少一百五。”
“真的?”
“你至少也該開一百的。”
“對不起。”
“聽著,我跟你實話實說,”她說,“大體而言,我讀書寫文章都沒問題。但我要上學,要打曲棍球、跳芭蕾、搞年鑑和各種不做就進不了像樣大學的志願者工作,我認為要我寫一篇關於《紅字》的小論文實在不切實際,我自己寫頂多是馬馬虎虎過關,而我相信你睡著了都能寫一篇非常像樣的。”
“呃,不一定非常像樣。”
“我們告訴老爸你是每小時一百塊,他根本不可能記得,還有你需要每週來兩次。誰知道呢,要是順利,我可以把你介紹給我的朋友們。”
“但我好像不該這麼做吧,這是作弊。”
“同意。從原則上說是作弊,但請讓我們從現實角度研究一下情況。論文明天要交。我已經讀過這本書——至少讀了一部分。我對它有感覺有看法。非要我寫也寫得出。可是,每天只有二十四個小時,我又不能僱你替我打曲棍球,對吧?”
“哈。不,應該不行。”她的話有道理。
“我跟你實話實說,我已經找到辦法在網上買論文了,而且價錢比你開的還要低,但我更願意面對面做生意。另外,你看起來……呃,有點慘。”
“有那麼慘?”
“不,只是普通的慘。還算可愛。你聽了別生氣。”
“你怎麼看出來的?”
“你到得太早,在外面凍得發抖,但還是等到五點整才按鈴。”
“你看見我了?”
“從日光浴室看見的。你不停抬頭張望,表情像是迷路的小狗。好像是被遺棄的小狗。”
“哦,”我說,“我明白了。”
我還能怎麼說?我答應了,雖說不是立刻答應的。她花言巧語哄騙我,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