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1 / 4)

小說:包法利夫人 作者:絕對601

走漢瓦松鎮的時候,他看見溝邊的草地上坐著一個小男孩。

“你是醫生嗎?”小孩問道。

夏爾回答之後,孩子立刻把木鞋提在手上,在他前面跑了起來。

醫生一路上聽帶路的孩子講,才知道盧奧先生大約是這裡最闊氣的種地人。昨天晚上,他在鄰居家過“三王節”,回來摔斷了腿。他的妻子兩年前就死了。他的身邊只有一個千金小姐,幫他料理家務。

車轍越來越深。貝爾託越來越近。小男孩鑽進一個籬笆洞,看不見了,然後又從一個院子裡面跑了出來,把柵欄門開啟。草溼路滑,馬走不穩;走過樹下,夏爾還得彎腰。看門狗在窩裡狂叫,鏈子都拉直了。走進貝爾託田莊時,馬一害怕,就閃到路邊去了。

田莊看起來很不錯。從馬廄開啟的上半扇門望去,可以看見種地的大馬正在安安靜靜地吃著新槽裡的草料。沿著房屋有一大堆肥料,上面冒出一片水汽;在母雞和火雞中間,有五六隻孔雀——這是科州田莊的珍禽——居高臨下,和雞爭啄食物。羊圈長長的,倉庫高高的,牆壁和人的手一樣光滑。車棚底下放著兩輛大板車,四把鐵犁,還有鞭子,軛圈,全副馬具,馬具的藍色毛皮上沾滿了從樓上穀倉裡落下來的浮塵。院子在斜坡上,院裡整整齊齊、不疏不密地種上了樹木;池塘邊上,一群鵝快活得嘎嘎直叫。

一個年輕女子,穿著鑲了三道花邊的藍色絲絨長袍,來到門口迎接包法利先生,帶他走進了爐火燒得正旺的廚房。廚房四邊擺著大大小小的悶罐,夥計們的早餐正在罐裡沸騰。爐灶內壁烘著幾件溼衣服。火鏟、火鉗、風箱吹風嘴都是大號的,像擦亮了的鋼鐵一樣閃閃發光;靠牆擺著成套的廚房用具,時明時暗地反映出灶中的火焰,還有玻璃窗透進來的曙光。

夏爾上樓來看病人,看見他躺在床上,蒙著被子發汗,睡帽扔得老遠。這是一個五十歲的矮胖子,面板白淨,眼睛澄藍,額頭光禿禿的,還戴著一副耳環。床旁邊有一把椅子,上面放了一大瓶燒酒,他不一會兒就喝上一口,給自己打打氣;但是一見醫生,打足了的氣又洩下去了,他不再那樣昏天黑地一直咒罵到天亮,卻有氣無力地哼哼唧唧起來。

骨折情況簡單,沒有什麼併發症。夏爾不敢想象居然有這樣容易治的病。他記起了他的老師在病床前的姿態,於是就用各種好話安慰病人。外科醫生的這些親切表示,就像手術刀上抹了油一樣。為了自制夾板,還到車棚底下找來了一捆板條。夏爾挑了一塊,劈成幾塊小的,用碎玻璃磨光;女傭人撕開一塊布作繃帶,艾瑪小姐也在試縫幾個小布墊子。因為她花了好長時間沒有找到袖套,她父親等得不耐煩了;她也沒有頂嘴;只是在縫墊子的時候,一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頭,就把手指放到嘴裡,嘬了兩口。

夏爾看見她的指甲如此白淨,覺得驚訝:指甲光亮,指尖細小,剪成杏仁的形狀,看來比迪埃普的象牙更潔淨。然而她的手並不美,也許還不夠白,指節瘦得有點露骨;此外,手也顯得太長,輪廓的曲線不夠柔和。如果說她美麗的話,那是她的眼睛;雖然眸子是褐色的,但在睫毛襯托之下,似乎變成烏黑的了;她的目光炯炯,看起人來單刀直入,既不害羞,也不害怕。

包紮一完,醫生就得到邀請,而且是盧奧先生親自邀請的:在走之前吃一點東西。

夏爾走下樓來,到了底層的廳子裡。兩份刀叉,還有幾個銀盃,擺在一張小桌子上,桌子靠近一張華蓋大床放腳的那一頭,床上掛了印花布帳,帳子上畫的是土耳其人。聞得到蝴蝶花和溼布的氣味,那是從窗子對面的高高大大的櫟木櫥子裡散發出來的。在靠牆角的地面上,豎著擺了幾袋麵粉。那是隔壁穀倉放不下的,要放進穀倉去,還得爬三級石頭臺階呢。牆上的綠色油漆一片一片地剝落在牆根下,在牆壁當中的釘子上,掛了一個裝飾房間的鍍金畫框,框子裡是用鉛筆畫的文藝女神的頭像,頭像下面用花體字寫著:獻給我親愛的爸爸。

起先,他們談到病人,然後就談天氣,談嚴冬,談夜裡在田野奔跑的狼群。盧奧小姐在鄉下並不大開心,尤其是現在,田莊的事幾乎全靠她一個人照管。由於廳子太冷,她一邊吃,一邊打哆嗦,這會讓人看出她的嘴唇太厚,何況她一不講話,就有咬嘴唇的習慣。

她的脖子從白色的翻領中露了出來。她的頭髮從中間分開,看起來如此光滑,好像兩片烏雲,緊緊貼住鬢角,又像起伏的波浪,幾乎遮住了耳朵尖,盤到後頭,挽成一個大髻,頭髮的分縫纖細,順著腦殼的曲線由前向後延伸,也消失在髮髻裡。鄉下醫生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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