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裡打古譜。後來實在熬不住,便尋了中國象棋譜來讀,宜昌大撤退後,回到重慶,為偵察民生機器總廠方便,索性到青草壩路口來擺殘局。殊不知,不經意間,居然贏了下至涪陵上至朱羊溪再由小河上至合川一段川江上下象棋有了名的一個姓阮的‘么老爺子’!老師棋力突飛猛進時,觸類旁通,便設計了日本對華戰爭的新攻略,並命我親自從重慶取道綦江縣趕水、經貴州省貴陽、都勻獨山赴廣西省,親見崗村寧次將軍,面獻此策。當時老師已將他認定的日本對支那這場戰爭最後關頭的唯一攻略寫成文字,命我熟背後燒燬,見到崗村將軍後再面呈。前年,防衛廳研究所戰史室要組織編寫《中國事變·陸軍作戰史》,要我把升旗太郎的這個攻略寫下來,我給他們寫了。後來我看到他們出的書,用了這意思,卻未提我的老師升旗太郎的名字。這也正是我要在我的這本《與老師升旗太郎君一起在支那工作》書中記下這事的原因之一。其實老師所獻攻略極簡明,所借用的,正是中國象棋棋王的殘局譜上一局棋的棋理:把一個卒子拱老了,一個勁拱到底——逼宮,從而挽敗局於一個險著,起死回生。”
田仲一去,竟似泥牛如海,再無訊息。沒了田仲,升旗自己不會發報。不能發報,升旗便失去了關注戰事與時局的興趣,他索性一頭鑽進中國棋王殘局譜,以他對圍棋的功底與悟性,一通百通,象棋棋力竟突飛猛進。
昨天半夜,田仲終於回來了,說起此行經歷,“這一趟,才曉得什麼叫千難萬險。”
“不,是九死一生。”升旗一嘆。可是田仲沒聽完這話,便和衣倒床睡死了。升旗本來還想問田仲此行見崗村獻策的結果,也只好作罷。
“盧作孚在國際通商會議上大獲成功。”田仲起床後,來到升旗身後。
“仗還沒打贏,就跑到美國去,向全世界大講和平。你知道盧作孚這一招,在圍棋上叫什麼?”升旗自問自答,“勝利宣言。”
“連連勝利的是我軍的豫湘桂戰役。”
“可是盧作孚已經在國際國內大聲鼓吹戰後建設。”
“我軍已將粵漢線全線打通。盧作孚是支那最懂交通的人,可是看起來,他好像並不為此震驚。”
“他也是支那最具大局觀的人之一,也許在他眼中看到的大局是另一回事。”
“難道他認為大局已定?”
“唔?”
“他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你最好是去問他本人。不過我想,他大概不會說。他從來不大愛說自己是怎麼想的。”
“我倒是更想問升旗老師,您是怎麼想的。對我軍連連勝利,支那軍隊節節敗退,老師反應好像也跟盧作孚差不多,他並不見震驚,您也並不見驚喜。”
“這麼說來,是英雄所見略同嘍?”升旗看著桌上的殘局譜。
“日中之戰的大局,總比您與中國人、什麼重慶城的象棋四霸‘洪黑棋’、‘齊師爺’、‘十七門一兵殺’比拼象棋的棋局要緊吧?”田仲誇張地作憤懣狀。
“別用激將法,你想聽我關於豫湘桂之戰的看法。我索性告訴你吧。我軍主力被美軍吸引至太平洋上,在支那的有限兵力,又一下子把戰線拉得這麼長,這樣打下去,能拖多久?我懶得說,我派你去見崗村獻策,怎麼說?”升旗忍不住把話引入正題。
“逼宮?”
“是啊,為今之計,更當如此,唯有不顧一切,派一支軍冒死向前,直逼他們的戰時陪都!”
“這就是您說的——將一隻卒子拱老了,拱到對方底線,逼其王宮?學生見到崗村寧次……”
“他怎麼回話?”
“崗村忙於他的打通大陸交通線的‘一號作戰’,沒回話。”
升旗悶哼一聲,默默盯著棋譜,不再說話。
“哦,此行回來,我仍取道去時老路,由廣西入貴州,沒想到,竟與一支皇軍同路。”田仲道,“開戰以來,學生終於有幸使出在江田島練就的刺殺功夫。剛入貴州第一仗,學生便手刃七個中國人!”
“誰命令你這麼做的?”
“學生殺的都是端著刺殺槍的中國軍人,學生知道老師不屑於濫殺中國平民。”
“我問你,誰命令你這麼做的?”升旗更加嚴厲。
“學生為此還捱了一刀。”田仲怕看升旗的眼睛,低頭解開衣襟,露出左胸一個尚未完全結痂的刀疤。
“再深一寸,你就完了。升旗在支那的任務也全完了!”
“學生知錯。”田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