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湘惱火地說:“好什麼好?盧先生,箇中緣由,有所不知,武裝檢查外輪,艱險萬分!”
說著,劉湘示意,何北衡取出一份舊報紙,遞上。
盧作孚接過一看,是一張“民國十三年十一月三十日”的剪報,上面兩張照片,一張是一艘掛日本旗叫“德陽丸”的船在兩江交匯處航行。另一張是一箇中國人的照片,文字說明“中國重慶警員劉文生遺相”。
劉湘說:“讀。”
盧作孚照讀:“日本日清輪船公司‘德陽丸’走私偽幣,被重慶軍區督察處查獲。日輪拒不認錯,將登船檢查中國人員劉文生拋入江中,致其身亡。‘德陽丸’則揚長而去……”
劉湘說:“你還堅持武裝檢查洋船?”
盧作孚沉緩地將報紙還給劉湘。自己取出一份隨身帶著的報紙遞上。劉湘一看,正是一份完全一樣的報紙。
劉湘望著兩張報紙上的同一張劉文生遺相說:“盧作孚可知中國一句老話——前車之覆,後車之鑑?”
盧作孚卻取出當初那份萬流輪製造萬縣慘案的報紙:“這樣的前車之鑑,作孚手頭還有!”
劉湘一眼看清報紙,猛地拉開檔案抽屜,取出一份完全一樣的報紙。盧作孚與劉湘默默對視,沉穩地道:“川江中國航業岌岌可危,川江岌岌可危,長江岌岌可危,臨危受命,盧作孚但知——前赴後繼。”
劉湘對盧作孚刮目相看:“光風聞人們胡亂傳說——盧作孚是個精明的商人,卻原來是個鐵錚錚的血性男人!只不過,這武裝檢查洋船……”
“這正是川江上甫澄先生最該管之事。”
劉湘一嘆:“這正是川江上劉湘最該管、卻最不知該如何管之事!”
“作孚只問甫澄先生該管不該管,至於如何管,不勞先生操心。”
“哦?”
盧作孚說:“本處武裝檢查洋船,若是不動用甫澄先生軍隊呢?”
“你要我另調川軍?”
“絕不動用中國正規軍隊一兵一卒。”
何北衡問:“那又派誰去武裝登上洋輪檢查?”
劉湘說:“終不成,你一個民生公司經理,川江航務管理處長,啊,自己挎一杆槍,上洋船……”
盧作孚說:“派我峽防局警員,一人挎一杆槍,登上洋船,實施檢查——甫澄先生,可行否?”
劉湘盯緊盧作孚,不語。
何北衡問:“峽防局警員?”
盧作孚說:“作孚自受命出任峽防局局長,早已親手訓練下了一批人手。今日前來,我已命一個青年中隊武裝待命。只要甫澄先生首肯,我一個電話,立即趕到。”
何北衡說:“由作孚峽防局那邊警員出面,就算萬一與洋船發生衝突,也與甫澄先生川軍無關,如此留有很大的迴旋餘地,事態更不至於無限擴大。作孚兄,真能見人之所未見,行人之所未行!”
“作孚哇作孚,劉湘自認閱人無數,遇上你,算是頭一回看走了眼!此前,我只把你看成一個大氣、精明的商人,殊不知!”劉湘突然打住,望著盧作孚,笑得異樣。
盧作孚憨笑著,劉湘身後,何北衡向他以目示意——意思是“此話隱藏危機”,盧作孚視而不見:“作孚實在就是個搞實業的。這一回,不過為您劉軍長打一回兵差,暫管幾天川江航務……”
劉湘強硬地打斷盧作孚:“你雖然換了一張商人的笑臉,但你休想蒙過劉湘這雙眼睛——你盧作孚做的是商業,但你怎麼做商人也不像商人。”
盧作孚自顧:“哪兒不像?”
劉湘說:“商人唯利是圖。”
“作孚除了圖利,還圖了啥?”
“你圖得大!”
“我圖的,不過是把一個公司幾條船擺順,能贏得些利,股東分紅,自己也拿一份薪水,養家餬口。”盧作孚淡淡一笑。
劉湘搖頭。
劉湘一擺手,冷森森地盯著對面牆壁,盧作孚順勢望去——竟是那份盧子英手繪的“嘉陵江小三峽地圖”。盧作孚明白了:“作孚不過受劉軍長之託,在劉軍長地盤上搞一個鄉村建設的試驗。”
劉湘依舊沉著臉,視線卻轉移向一側——是一旁張貼的“川軍21軍重慶防區圖”,盧作孚正色道:“重慶?——是劉軍長防區。”
劉湘再轉視線,盧作孚看清是四川地圖:“四川?——是劉軍長地盤。”
劉湘說:“盧作孚所圖,比這些都大。”
盧作孚心頭一沉,卻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