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敞之所以有如此想法,是因為他經過長期觀察,認定劉病已不足已擔憂劉賀還能製造麻煩。為了讓劉病已充分相信他的判斷,他寫了一篇報告交了上去。報告很長,卻相當精彩,如果換個名字叫《劉賀的煩惱人生》,完全可以當短篇小說發表。
張敞是這樣描述劉賀的:算起來,劉賀已經二十六七歲了,他小眼睛,尖鼻子,長得人高馬大,臉上永遠是菜色,還得了痛苦的風溼病,走路起來相當困難。他外形頹廢,精神也是相當委靡。有一次我問他,昌邑有好多貓頭鷹,他順著應道,是啊是啊,以前我去長安的時候,長安裡都沒有貓頭鷹,不知道怎麼搞的,回來時就遇見不少貓頭鷹了。
總之,無論從衣服,還是舉止,言語來看,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劉賀——白痴一個。
劉賀的確萎了。只是誰也沒想到,昔日那個不知天高地厚,遊戲天下的浪蕩子,竟然萎靡不振得沒了人樣。說真的,劉賀變成這個樣子,連劉病已讀了張敞的報告,心裡都替他難過。
多年前,一個在民間到處遊蕩,穿行於人生叢林中,苦苦尋找和等待光明之神;一個在封國人呼後擁,溜狗鬥雞,突然一天,被傳往長安,一呼天下小,好不愜意。多年之後,時光彷彿才一眨眼,一切都變了。一個史載光輝,一個遺臭萬年。
有時候,命運真無趣。劉病已本以為,劉賀餘心不死,可能會捲土重來。一想到這,他就緊張兮兮,不得不小心提防。現在,聽張敞這麼一說,劉賀都成廢人了,心裡頓然失落。這就好像一個武林高手,苦練功夫,等待某天與人對決,突然有一天,別人卻告訴他,對手功夫被廢了。一下子,比武取消,於是所有有意義的期待,都變得無聊起來。
劉病已想想,派張敞去做臥底,的確沒白費功夫。問題是,如果再讓他去守著一個白痴,那就太無聊了。
對張敞來說,什麼事才最有聊呢?當然是做點實事。做實事有很多種,張敞自以為,他最拿手的不是走鄉竄村,普及禮教,更不是抬鳳引雀,而是追捕強盜。用一句很時髦的話來說,哪裡有強盜,哪裡就需要張敞。
在漢朝,強盜一直都是熱門行當。特別是漢武大帝末期,強盜之花,遍佈天下,正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到了劉病已當皇帝,儘管國家經濟好轉,但是強盜之花處處開這個後遺症還是沒治好,讓劉病已極為頭痛。
那怎麼辦?頭痛當然不能只醫頭。為了整治地方治安,劉病已決定從中央挑選治世之臣,到各郡努力打黑,徹底挖除黑社會這顆毒瘤。於是,當張敞完成臥底工作後,馬上給劉病已上了一道奏書,主動要求調離山陽郡。
張敞想去哪裡?看看張敞寫的奏書就知道了。他是這樣寫的:我當山陽郡太守這些年,山陽郡五十萬人口,沒有被抓到的強盜,不到八十個。剩下的這幫盜匪中,對山陽郡的治安,根本構不成威脅。所以,搞得我現在很閒,整天無所事事。我聽說勃海和膠東那邊強盜極多,又很兇猛,經常攻擊官府,綁架諸侯。我沒什麼特長,就是不怕死。如果陛下能將我調往以上兩地,我將義不容辭,奮不顧身,將打黑事業進行到底。
很快的,張敞的奏書就送到長安。劉病已一看,一下子就笑了。張敞心裡想什麼,劉病已還是能猜出幾分的。他知道,讓張敞去山陽當臥底,的確是委屈了點。但是不派臥底不行,因為他心裡不踏實。張敞在山陽郡蹲守多年,的確也閒夠了,可能就想早點離開山陽那閒地方。
現在,監視劉賀都是多餘的了。既然張敞要出來做事,那就成全他吧。於是乎,劉病已下了一道詔,拜張敞為膠東國國相,被賜了三十斤黃金,做為獎金和路費。
自漢朝開國以來,漢朝官吏當中,從來沒少過打黑英雄。然而在劉病已時代,最能打黑,並打出政績的人,數趙廣漢為最。可是趙廣漢的打黑做法,屬休克療法,硬傷極多。他最大的問題表現於,對於強盜,只管抓和殺,不管教育。所以,他的打黑方法,實際上就是治標不治本,落下的後遺症很是可怕。
知道趙廣漢為什麼被砍了嗎?這還是趙廣漢自找的。他殺氣重,積德少,為了個人利益,兩眼容不得一粒沙子,拿起刀來要喊要殺的。所以,也就不怪劉病已不客氣,將他拖出去砍了。
所以,所謂打黑英雄人,從來都不是好當的。那麼,張敞打黑的方法,跟趙廣漢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嗎?答案然是肯定的。張敞的打黑之路,註定是不平坦的,卻總是有驚無險。他命很長,最後是病死的,而不是像趙廣漢那樣被拖出去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