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最後給了王守仁一句:你滿臉官氣,說什麼求仙學道?
這段記載,我們可以十拿九穩地斷定,如果此事不是王守仁自己瞎掰的話,那麼就是他的弟子們瞎掰的。到底是誰瞎掰的不好說,但瞎掰卻是肯定的。
有什麼證據嗎?
有!
虛無世界來的人
斷定一件事是不是瞎掰,並不難,通常情況下,我們是先來查證歷史上是否有這麼一個人,他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樣的經歷,什麼樣的坷坎,有什麼樣的心路歷程,他的理想是什麼,他追求理想的過程如何,他又是怎樣以他的存在來影響這個世界的。
比如我們說白玉蟾,這個人儘管來歷不明,以一種刻意的低調方式,保持一種刻意的高調招搖,知道他的人,少之又少,但我們卻可以斷定這個人真的存在——不管他到底是隻誤喝了丹水的蟾蜍,還是一個大活人故意擺迷魂陣。但他到過許多地方,和許多人交流過,所過之處都留下了零星的記載,而且他本人還留有一大卷本詩書,再加上他的門人弟子,要讓我們相信這麼多的人在偽造一個並不存在的人,而且連個目的都沒有,這很難。
至少,朱熹化名為崆峒山道士鄒訢這事,已經是史學界的共識,都知道朱熹在白玉蟾這裡碰了壁之後,轉而去研究《周易參同契》,最終也沒搞出個名堂。這是史實,所以白玉蟾確曾存在過。
而王守仁在這裡突然搬來一個蔡蓬頭——在此之前,沒有任何人提到過這個蔡蓬頭,此人無爹無媽,沒有幼年,沒有少年,沒有相識的朋友,沒有左鄰右舍。等於是憑空跳入歷史之中,就已經是成年老道了——在此之後,也沒有任何人發現蔡蓬頭,這導致了此人又沒有晚年,更沒有三朋四友,不曾有隻言片語留在這個世界上……
俗話說得好,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連脊椎動物死了,都要留下點兒化石證明自己曾經存在過。這個蔡蓬頭居然有此智慧學識,一眼瞧得出王守仁的來龍去脈,但在王守仁見到他之前,卻不曾有過絲毫的記載,這就夠讓人納悶的了——更離奇的是,日後王守仁功名大成,聲名赫赫,按理來說少不了會有刨根問底的人,挖地三尺去尋找這位蔡蓬頭的行蹤,可是卻沒有找到他。最可疑的是,九華山的傳說之中,提到這個蔡蓬頭,居然也是來自於王守仁的這段記載。
也就是說,蔡蓬頭以前不曾存在過,見到王守仁之後又神秘地消失了,比白玉蟾消失得更為乾脆徹底。他分明是從一個虛無的世界突兀地跳出來,跟王守仁打了聲招呼,然後又跳回到了虛無世界之中,這真的可能嗎?
自然界中,滅絕的動物死了千年萬載,猶自會留下甲殼化石供人憑弔。而思想則是人類逝者的甲殼化石,只要你曾經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並以自己的思想感召或是影響過別人,那麼你的思想就必然會留下零星殘跡。
一如白玉蟾,此人消失得如此乾脆徹底,但他的詩文留了下來,他與朱熹的交往留了下來。僅僅是因為,白玉蟾在道家的領域中有他的不凡造詣,這種思想一如滅絕動物的甲殼化石,縱然是再過了千秋萬代,只要有人閒極無聊,去歷史的書堆裡掏坑挖洞,就遲早會把他掏出來。
但卻沒人能夠把蔡蓬頭掏出來,這豈非怪事一樁?
一個沒有以前,也沒有以後的人,我們無法確信他會有著現在。蔡蓬頭,他只不過是王守仁自己,又或是他的門下弟子,把朱熹拜謁白玉蟾的故事,移花接木了過來。
那麼,不管這樁公案是王守仁杜撰的,還是他的門人弟子虛構的,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很簡單,他們要掩蓋一些已經發生的事情。
什麼事情呢?
這個事,說起來就複雜了,王守仁是中國歷史為數不多的、其歷史資料完全呈現正面的人物,他的門人弟子深諳紙筆千年會說話的道理,在修史時已經是嚴防死守,分頭把關,將任何影響到王守仁正面形象的真實資料,通通銷燬了。尤其是涉及王守仁私人情感資訊的資料,你挖地三尺都無法找到。
我們所面對的,是一個淨化了的,脫離了現實生活本色的,近乎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徒。如果不是王艮的一封書信洩露了天機,我們壓根兒想不到這廝居然敢娶六個以上的老婆,甚至許多人武斷地認為,王守仁和他的表妹夫妻感情融洽,卻完全忽視了,王守仁留在這世上的骨血,並非是表妹生的,而是另外一個女人生的。
現在,我們需要弄清楚的是,王守仁或他的門人弟子,希望藉助這個不存在的蔡蓬頭,掩飾什麼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