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面工作十分繁重。貼郵票用去了好幾升水。〃親愛的某某先生〃寫了好幾百遍。有人給出了報價。聽見嘆息。表示疑惑。經過時價還價的過程。決定被呈報上去,讓上面做決定。雙方同意了一個價格。交易敲定了。在虛線處簽了名。接受祝賀。開了血統證明。開了健康證明。開了出口許可證。開了進口許可證。弄清了檢疫隔離規定。安排好了運輸。打電話花了一大筆錢。買賣一隻鼩鼱需要的檔案比一頭大象還重,買賣一頭大象所需要的檔案比一條鯨魚還重,你永遠都不要試圖去買賣一條鯨魚,永遠不要。這在動物園經營行業真是一個笑話,一個令人疲倦的笑話。似乎有一隊吹毛求疵的官僚從本地治裡排到德里,再到華盛頓,最後到明尼蘇達,每個官僚都有表格,有問題;有猶豫。把動物運到月球上也不會比這更復雜了。父親幾乎把頭上的每一根頭髮都扯了下來,而且很多次都差點兒要放棄。
還有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我們大多數的鳥類和爬行動物,還有我們的狐猴、犀牛、猩猩、山魈、獅尾彌猴、長頸鹿、食蟻動物、老虎、豹子、獵豹、鬣狗、斑馬、喜瑪拉雅貓和懶熊、印度大象和尼爾吉里塔爾羊,以及其他一些動物,都有人要,但是另一些動物,例如艾爾菲,卻遇到了沉默。〃白內障手術!〃父親揮舞著信叫道。〃如果我們給它的右眼做白內障手術他們就要它。給河馬做白內障手術!下面會是什麼?給犀牛做鼻子手術?〃我們的另一些動物被認為〃太普通〃,例如獅子和狒狒。父親很有見地,用它們從邁索爾動物園多換了一隻猩猩,從馬尼拉動物園換了一隻黑猩猩。(至於艾爾菲,它在特里凡得琅動物園度過了餘生。)有一座動物園想為他們的兒童動物園要一隻〃純正的貴族出身的奶牛〃。父親走進本地治裡的城市叢林;買了一頭奶牛,它長著一雙水靈靈的黑眼睛,可愛的肥厚的脊背,筆直的角和頭之間的角度恰恰好,看上去就像它剛剛舔了電源插座。父親把它的角漆成鮮豔的橘黃色,在角尖掛上塑膠小鈴鐺,以增加它的純正性。
―個由三個美國人組成的代表團來了。我很好奇。我從沒有見過真正的活生生的美國人。他們的面板是粉紅色的,身體肥胖,待人友好,非常能幹,很容易出汗。他們檢査了我們的動物。他們讓大多數動物睡覺,然後用聽診器聽心臟,像査星象一樣査小便和大便,用注射器抽血化驗,摸摸脊背和頭蓋骨,敲敲牙齒,用電筒照照眼睛,照得它們眼花繚亂,捏捏皮,摸摸又拽拽毛。可憐的動物。它們一定以為自己正被徵召進美國海軍呢。美國人對我們咧著嘴微笑,用力和我們握手;把我們的骨頭都要握碎了。
結果是動物們,和我們一樣,有了僱用證明。他們是未來的美國佬,而我們,是未來的楓葉國度的居民。
第35章
我們於1977年6月21日乘坐在巴拿馬登記的日本貨船〃齊姆楚姆〃號離開馬德拉斯。船上的高階船員是日本人,普通船員是臺灣人。船很大,令人難忘。我們在本地治裡的最後一天,我對瑪瑪吉、庫馬爾先生和庫馬爾先生、所有的朋友,甚至許多陌生人都說了再見。母親穿著她最漂亮的莎麗。她長長的發綹很有藝術性地盤在腦後,扎著一個新鮮的茉莉花環。她看上去很美,很悲傷。因為她就要離開印度,那個地方氣候炎熱,會刮季風,那個地方有稻田和高韋裡河,有海岸線和石頭寺廟,有牛車和五彩卡車,有朋友和我們認識的店主,有尼赫魯大街和古貝爾·薩萊,有這個那個,那是她所熟悉和熱愛的印度。當她的男人們——我想自己也已經是一個男人了,儘管我只有16歲——正匆匆忙忙準備出發,心裡已經在想著溫尼伯的時候,她卻在留戀徘徊。
我們出發前一天,她指著一個賣香菸的,認真地問我們要不要買幾包?〃
父親回答說加拿大有菸草。你為什麼想要買香菸呢?我們又不抽菸。〃
是的,加拿大有菸草,但是那裡有金火花牌香菸嗎?那裡有阿倫冰淇淋嗎?那裡的腳踏車是英雄牌的嗎?那裡的電視機是奧尼達斯牌的嗎?那裡的汽車是大使牌的嗎?那裡的書店是希金博瑟姆家開的嗎?我猜母親在考慮買香菸的時候,她心中縈繞的就是這些問題。
動物被注射了鎮靜劑,籠子被裝上船,捆牢放好,食物被存放妥當,床鋪被分配好,繩子被拋了出去,哨子吹響了起來。船駛離港口,開到了海上,我拼命向印度揮手告別。太陽照耀著,微風一直吹著,海鷗在我們頭頂的天空尖聲鳴叫。我太激動了。
事情並沒有像我們預想的那樣發生,你能怎麼辦呢?無論生活以怎樣的方式向你